关平抵达陆口时,乌林的曹军水军正在进行紧锣密鼓地调整。
蔡瑁军将己方的水寨和进攻的有利地形通通让出来交给曹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让曹军上下极其无奈。
“傅公悌是对的,陈群是叛逆。”
最近蔡瑁一直在军中宣传此事,并声称黄忠被俘是遭到了陈群的算计。
黄忠在荆州军中有极好的名声,众多荆州士兵心中悲愤,纷纷声讨陈群,直接把荀攸逼到了墙角。
他相信陈群极有可能是被逼迫进行诈降,但如果这样正好切中傅巽所言,就算荀攸信他也不能让曹军十万人人人信他,照样可以对陈群的声誉乃至整个颍川世族的名誉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可恶,不愧是傅介子之后,傅公悌这手段轻巧地将陈群推到了跟所有曹军为敌的位置上,还无从辩白……
“公达,汝可不能骗我啊,长文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正面布防指挥曹军水军的是曹仁。
经过上次的惨败,曹仁终于认清水战和陆战完全是两个打法,他将指挥大权交给张允,现在江上曹军大船鳞次栉比,蔚为壮观,比之前曹军全拧在一起的时候更加威武雄壮。
只是曹仁手下的士兵被瘟神困扰,一个个无精打采,肉眼可见的士气低迷,全军都笼罩在一层迷茫之中。
“长文有可能是被刘备逼迫诈降。”荀攸小声道,“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还真是诈降啊?”曹仁小声逼逼,“你之前为什么不早说,我根本不会指挥水战啊。”
荀攸苦笑道:
“我有什么办法?现在北军和荆州军水火不容,蔡瑁抢先说出长文是诈降,咱们手下的那些士卒怎么会明白什么是被迫?
到时候士气大损,这仗我们也没法打了。”
“还不是你们这些儒士……”曹仁继续小声逼逼,“平日里你们一个个养尊处优,天天重义轻死,嘴上都说万一出事要以身殉国,现在好了,万一长文不殉国,反到要在刘备的胁迫下来攻,你说怎么办?”
荀攸不能容忍有人诋毁颍川世族的清誉,他皱眉道:
“子孝这就不对了,长文就算投了刘备军,也是暂保有用之身曲线救汉,岂能与那些丧失节操之人混为一谈?”
曹仁翻了个白眼,叹道:
“吾不善水战,此番都由张允操持,之前张允就坑害我大军,这次若是再有闪失,休要再怪罪我了。”
荀攸心中咯噔一声,惊奇地看着曹仁:
“子孝,汝不能说笑?之前果然是张幼成坑害汝?”
之前曹仁被关平一把火烧的大败,虽然仍有一万多人陆续逃回了江陵,但惨烈的损失让曹军上下都对水战产生了深深的畏惧。大多数人听完曹仁和张允的奏报都认为是曹仁瞎指挥然后甩锅张允,现在旧事重提,荀攸不禁有些心虚。
曹仁强辩道:“某上次说是张允不妥,汝等都不信,这次如果有什么闪失,我便毫无罪责。”
曹仁的算盘是打的叮当作响,他已经想好了,这次迎接陈群之事如果功劳那肯定是自己这位统帅高瞻远瞩勇于奋战,若是失败了那就是荀攸不察、张允瞎指挥,横竖这黑锅都甩不到自己的头上。
量陈群就算是诈降又能如何?总不能一下把整个曹军水寨给挑了。
荀攸一眼就看穿了曹仁的心思,他还想再说,可终究只能长叹一声,在心中悄悄祝祷,希望陈群别坑自己。
哎,要是郭嘉在就好了。
以前郭嘉主持校事的时候,曹军的情报便利,可以根据对方的形势做出准确的判断,堪称如臂使指。
可现在军情不明,对岸孙刘联军的具体部署,陈群和黄忠被俘后的情况完全不明,曹军上下甚至搞不清蔡瑁到底是不是跟自己站在一起。
现在,也只能企盼老天保佑了。
·
月明星稀,乌林的曹军相当安静,但陆口一侧的孙刘联军却在众多统帅的指挥下开始缓缓调动起来。
吴军左都督周瑜和右都督程普之前在讨论作战时见曹军已经有了准备,因此否决黄盖诈降加火攻的战法。
可他们的巡船发现曹军的水军布防发生了巨大的调整,蔡瑁在后退,曹仁在向前,尽管他们依旧排列分散,可想来曹仁的水军的作战能力远远不如蔡瑁。
这是天赐的良机!
刘备亲自统军,关羽、张飞、赵云、陈到到齐,吴军方面周瑜率领黄盖、韩当、甘宁、吕蒙、徐盛,程普统帅董袭、潘璋、宋谦,众将已经布置完成,众人都深感耗下去不是办法,一定要趁着曹军的北军没有到来的机会集中兵力先把乌林曹军彻底消灭。
但现在,他们还在等待最后的契机。
东南风!
江南冬季的气温没有北方这样寒冷,湿冷的寒风有时会因为温差原因向云梦泽的方向吹去,这能让驻扎在南岸的孙刘联军得到强大的动力,在极其节省兵力的情况下快速对对岸的敌人展开进攻。
如果是以往,众人可能懒得等待,直接趁夜全军压上,可关平在询问了驻扎在此地的吴军后坚持认定会有东南风到来,陆议抢先对关平表示信任,周瑜和程普思考片刻也表示对关平的支持,刘备自不必说,自从关平从汉水中捡到那把奇异的武器扭转战局之后刘备就坚信关平的判断。
这几日,每天晚上孙刘联军都小心保持出击的姿态,等待东南风的到来。
只是关平期待的中那场名留青史的东南风似乎心情不好,这些日子毫无波动,这多少让关平也有点心焦。
总不能是后人的记载出了什么问题吧?
江畔一座孤山的山脚下搭建了一座木台,以观测星象着称的刘惇这几日每天都在台上做法试图召唤大风,可一连等了几日,东南风依旧未到。
这紧张的氛围逼的刘惇都快哭出声来,连进入角色的陈群都浑然忘了自己是假装投降,甚至也对东南风有了几分期盼。
真的会有东南风吗?
天人感应的理念经过几百年的积累传播已经死死印在了每个汉人的思想中,陈群相信,在关键时刻能得到天助的人都有不凡的造化。
这种人都被称为天神,是不能得罪的人物,一定要跟他们站在一起才能避免灰飞烟灭的下场。
关平言之凿凿会有东南风,如果真的有,岂不是说明他们已经得到了天命,而我是在跟天命作对?
陈群这几天一直不得安寝,熬得双目赤红,好在,刘惇比他先熬不住了。
“不成不成,我真不行啊。”
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刘惇终于崩溃了。
他把木剑扔下,跌坐在地,嚎啕大哭道:“别,别叫我了。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本事啊,我……我不过是当年在平原的时候学了几手黄巾的妖法,小关公别难为我了,我,我根本就不会什么通神之术啊。”
如果是别的时候刘惇肯定梗着脖子强辩些神仙不在家之类的理由,可现在孙刘联军都等着他的手段,他何尝经历过这种事情,赶紧一五一十的招认自己并无神异之法。
“呃?”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江东八绝之一的刘惇居然主动承认自己并没什么高明手段。
陈群这才舒了口气,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嘿,我就说。
关平小儿被这江湖术士欺骗,还真以为能在隆冬时节借来东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微微一笑,忙挤出一丝关切之色:
“刘公何必妄自菲薄,许是这几日神明不在,刘公定要再用手段,不可辜负大事啊。”
这么冷的天在江边的祭台上一直站着确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刘惇一脸苦涩,刚想求饶,关平已经轻轻开口:
“说的是。”
“陈公说的是。天不弃我炎汉,如今我等不过稍待些时日又能如何?
东南风一定会来,我说的!”
又疯了一个……
陈群笑呵呵的捡起刘惇丢在地上的木剑,递到关平面前,笑道:
“小关公说的是,大不了等些时日,东南风迟早便来。”
木剑刚塞进关平的手中,关平忽然感觉脸上一阵发凉,他匆忙抬头仰望,只见祭台四周的布幔开始轻轻摇晃,而四周众人的鬓法胡须也都被风吹起,陈群的手颤抖了一下,一时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东南风!东南风!”
远处,徐盛兴奋地跃马奔来,他欢快的声音惊醒了长夜,落在他身后不远的一位年轻士兵在滚滚东风中也忍不住瞠目结舌,喃喃地道:
“还,还真有啊,这是天意吗?”
关平这才回过神来,他哈哈大笑,兴奋地抓住陈群的胳膊摇了摇,周围的魏延、黄忠快步本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之色。
“天意,天意!小将军,莫等了!”
关平捏着手中的木剑,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果然跟云娘子说的一样。
这一战,我们要做出一件名垂青史的大事,让后人牢牢记住我们的名字。
“前进!大汉万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