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那个鬼子终于不哭了,他开始碎碎念,说着他家的贫穷和他当兵以来的种种抱负。
嗯,嘴上最大的抱负是为了他们的天皇,心里最大的抱负是让家里人吃饱。
这抱负实在是太现实了,让关平又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听云珊珊说,鬼子国内也有许多人不愿意作战,要是能把他们团结在一起,一定能给敌人造成重创,为日后的作战成功奠定基础。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这个关平本来还不太理解,可看着这个叫秋山的鬼子吃饱喝足之后掏出电台哒哒哒地发讯,他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秋山很快与上级取得了联络,称他们的洋行之前被一群溃兵洗劫,大掌柜都被乱军杀死,他为了保证电台不丢躲了起来,现在在义士贾良才的帮助下终于重建了联络点,与上级取得联络。
这个回答关平听得心中颇为惴惴,心道鬼子又不傻,说不定得派人过来侦查一番,要是一次来一两百个可就麻烦了。
可云珊珊倒是很淡定,她告诉关平鬼子本来就人少,他们在后方占据的很多大城市都只有几十人看守,眼下他们推进正急,哪有空来这种乡下地方侦查。果不其然,秋山这个并不算无懈可击的回答得到了上面的回复,他们要求秋山请出贾良才担任维持会会长,尽力帮鬼子征集粮食、物资,并且寻找反日武装的具体下落。
“这个怎么办?”关平道,“总不能真给他们征集粮食和物资吧?可要是不做,过几天还不是立刻就露出破绽了?”
云珊珊一双杏眼轻轻动了动,微笑道:
“关先生放心,我们这就挂出鬼子的招牌征收粮食和物资,这很快就会有成果了。”
关平之前对农村包围城市的战法研究屡屡就卡在这一步,在自己的占领区征收粮食本就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情,何况还得送给敌人,可云珊珊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抵触,反而认为这个一个极好的机会。
如果她不是失心疯了的话,那说起来可能还真有点门道。反正过几日一切就有分解,只要能保住这条来往千年后的通道稳定,一切都可以慢慢验证。
关平的手下正在船上喝风,关平也不好意思在千年后的世界继续享用美食。云珊珊和贾良才都不好意思地表示这次关平来的匆忙,他们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如果关平不嫌弃,下次来的时候他们会尽力弄些罐头之类的东西。
关平倒是无所谓,他心中最想要的当然是强大的三八式步枪,但这也只能等贾良才的维持会建立起来再说。
保证了这条道路,他随时都能在这里自由来去,之后就得验证一下这千年后的战法在自己的时代好不好用了。
谢绝了两人相送,关平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时代,他乘船返回石阳,听手下人说有个人已经等了自己许久。
他还以为是刘备派人来石阳给自己传递消息,赶紧请那人来自己临时太守府见面。
可传讯的士兵一脸尴尬的告诉关平,那人已经在太守府中等候关平。
啥?
尽管关平这太守府刚刚挂牌,尽管关平手下军政要人不全,只有些许人马可以调动。
但他好歹也是曹丞相亲自安排的江夏太守,就算是荆州刺史来了也起码得经过他同意才进门,现在直接跑到自己府中等候……
冷静,也许是自己人呢?
关平也没敢问,一肚子狐疑地快步奔入自己的太守府,只见自己的正堂中正赫然坐着一个跟自己一般年纪,颇为清秀儒雅的锦袍少年。
那少年衣着华贵,左手捧一卷书,右手提着一壶酒,正聚精会神地默念书上的文字。
少年身边一左一右各侍立着一个青年儒士,两人都穿着一身雪白的素绢儒袍,腰带、帽冠、佩剑都镶嵌着美玉,一看便知是天下少有的贵人。
这三人一坐两立,立在少年右侧那个年纪长些的文士一脸无奈,好像已经被这气氛尬地难以呼吸,倒是另一边的那个文士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看都懒得多看关平一眼。
他懒得看关平,关平倒是注意到此人的样貌——只见他左眼正常,右眼却极小,就像患了眼病一样古怪,这模样让关平忍不住咦了一声。
那文士感受到关平的目光,脸上怡然自得的模样飞快地消失不见,分明露出一丝怨毒之色。
关平看了看他,本想行礼问问这三人来路,可想起之前傅巽的“忠告”,他的脸上立刻蒙上了一层阴霾。
“看什么看?”
他冷哼一声。
那个小眼文士吃了一惊,一时说不出话,关平又提高嗓门,厉声道:
“我说你呢!你是什么人,看什么看!给本将跪下!”
“你!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那个小眼文士大惊失色,那个年纪稍长些的文士赶紧拦在两人中间,苦笑道:
“河内……”
“没你的事。”关平粗豪地甩了甩长袖,提小鸡一样抓住那文士的袖子将他拖到一边,又大步走到那小眼文士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不由分说便扔在了那个锦衣少年面前。
那个小眼文士万万没想到天下居然还有如此暴躁之人,居然就因为自己瞅了他一眼就动手,他毫无防备之下被摔了个结实,登时疼的惨叫出来。
那个锦衣少年再也维持不住之前风轻云淡的神色,他满脸涨红,愤然起身,喝道:
“住手!正礼犯了何罪?为何要拳脚相加!”
关平上下大量一番这锦衣少年,微笑道:
“吾观公子贵气不凡,为何竟不知法度?
此乃江夏太守府,军机要地所在,某不在此处,公等擅闯便形同造反。
若是孙刘的探子到了此处,我难道还要对他行礼吗?”
“你……”那锦衣少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轻轻咬牙,飞快地呼吸了几下,终于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
“哼,好,汝为太守,印信何在?”少年伸出手掌,“那你的太守印呢?”
关平微笑道:
“在曹丞相处。”
“是吗?”那锦衣少年脸上的冷笑更甚,他摸了摸右手长袖,从里面取出一只木盒,木盒打开,里面赫然装着一方铜印。
“吾名曹植,字子建。不知贱名足下可有耳闻?”
“不曾……”
曹植:……
17岁的曹植已经能出口成章,写下名留青史的《白马篇》,他的才学让同时代的建安七子星光黯淡,他同样在文学方面颇有建树的父兄也只能仰望其惊人的才华——但这不妨碍关平没有听说过他。
关平不是在打仗就是在研究怎么打仗,在刀尖上过活的日子就是靠比别人更强才能活下来,哪有空了解什么诗词文学。
曹植声名鹊起,可在关平眼中他的名声确实远远不如曹仁、曹洪、曹真。
嗯,这一方面他一直非常实在。
之前那个小眼文士也用手按着腰艰难地站起身来,他一脸怨毒地盯着关平,狞笑道:
“汝印信未到,焉敢自称太守?敢问汝可把天子放在眼中!”
那个年长些的文士一脸无奈,可他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四公子本就骄傲轻狂,来了此地见太守不在,进府中虽然略略不合礼数,但也无伤大雅,云山聪明一点应该赶紧请罪,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万万不曾料到此人的脾气居然如此凶暴……
哎,不对。
此人若是凶暴,为何没有冲着公子撒火?
关平看着面前抓着印信冲自己冷笑不止的曹植,又看了看一脸嚣张之色的小眼文士,冷笑道:
“汝乃何人?”
“沛国丁仪。”那人高傲地咧嘴轻笑,“云将军,之前某问之事汝还没有回答,汝印信未到,为何自称太守?是不是没有把天子放在眼中!”
关平看着丁仪胡搅蛮缠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
“敢问丁郎官居何职?”
“某,白身。”
丁仪的父亲丁冲跟曹操的关系很好,曹操非常感谢当年丁冲当年为他起兵做出的巨大贡献,因此丁仪虽是白身,却依旧得到曹操的喜爱,经常能向曹操提出建议,还差点娶了曹操的女儿。
他并没有积极求官,而是一直以宾客的身份待在曹植的身边,与曹植论诗作赋,为他出谋划策提高名望。
曹植是目前曹操最喜欢的儿子(曹冲已经死了),在未来接掌曹操大权的机会很大。
云山不过是一介武夫,之前因为他还有点用处,而曹植在军中缺乏根基,这才稍稍露出一丝招募之态,可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暴躁无礼。
嘿,真以为曹丞相真宠幸你这武夫不成?
丁仪呵呵笑着,他看着关平那张满脸阴郁之色的年轻脸庞,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嫉妒。
他之前跟曹操的女儿有婚约,可曹丕从中作梗,认为他有眼疾,肯定不讨自己妹妹的喜欢,于是曹操做主取消了婚约。
这让他心中怒火中烧,看着关平那张清秀的脸越发不爽。
他很想欣赏一下关平吃瘪的表情,最好流露出十足的恐惧、不安,最后惶恐地拜在自己脚下求饶,让他可以尽情践踏这位武夫的尊严。
嗯,不对,一个毫无根基的武夫,又有什么尊严?
“白身吗?”
“不错。”
“当真?”
“当真。”
关平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狞笑,随即,他的拳头猛地收紧,不等丁仪反应过来,关平的拳头已经狠狠从下向上,狠狠砸在了丁仪的下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