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饶微微沉眸,示意她说下去。
“可能没人跟您讲过祁家的一些基础知识,”莫瑶说,“您要是听得一知半解可别怪我。”
毕竟,这群人火急火燎的只想沈饶快点把祁烟拉回来,没人顾得上给他讲旁的。
“姐姐,”莫冶小声问,“咱们有这个权限吗?”
没权限乱讲话是会被抽鞭子的。
可疼了。
莫瑶怜爱地看她:“我的傻妹妹,你没有,我有。”
莫冶:“……”
你是继承人,你牛!
莫冶闷闷啃玉米。
莫瑶抬头,转回话题:“您问是男是女,我回答您,有男有女。”
“……”
“年纪嘛,也参差不齐,外貌是个顶个的好,不过都没您漂亮养眼……”
“不是,”沈饶出声打断,眉头越皱越深,“祁烟小小年纪,情史就这么丰富了吗?”
有男有女,年龄还不同,还都长得好看?
说好的只有他呢?!
坏女人!又骗他!!
两姐妹默默对视一眼。
莫瑶:“您可能误会了,我们说的不是小姐的恋爱对象,是她难忘的早逝心腹们。”
莫冶:“对啊,对啊,少家主洁身自好,以前还有未婚夫,怎么可能乱搞,她要是真有那么多情人,我不就有机会了嘛。”
沈饶心头一震,自动忽视莫冶的叫唤。
‘们’?
‘早逝’?
“您来时看到山顶最高的建筑了吧?”
莫冶指着远处,藏在山林之间的建筑群:“那里第五层是少家主办公的区域,不过自从六年前的一场任务结束后,那里大半层就空了。”
她低头抠玉米粒:“后来少家主也离开了,本来她该在五年前就继承家族的……”
谁能想到一眨眼心腹死了大半,回来时人也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了。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她会接下名单清除计划这样极端的任务。
莫冶叹息:“再具体的我不能告诉您,但要说少家主忘不掉的人,大概就是那三十九位自小陪在她身边的心腹吧。”
“……”
沈饶久久沉默,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吃玉米吗?沈先生。”莫冶往前递,试图安慰,“您也别太放在心上,过去这么久了,那些人都是过去式了。”
“他们死后,祁烟什么反应?”
沈饶忽然问。
“……”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寂。
莫家姐妹如出一辙的眼睛看着他,异常平静。
莫瑶:“虽然死了三十九人,但小姐还是在最后力挽狂澜,出色完成了任务。”
莫冶:“当然是好好接受嘉奖啦,那些人会为少家主得到荣誉而感到开心幸福的。”
“除此之外,您还想少家主有什么反应?”
“——请您不要胡乱揣测。”
她们认真且笑意盈盈地说。
“……”
这一刻,沈饶后脊椎爬上一股凉意。
像是某种阴凉的东西攀缠他的四肢百骸,窒息冰冷。
沈饶几乎是快步走出去的。
他有点反胃。
医疗室门被大力甩上,莫冶收回视线,继续啃她的玉米。
“沈先生可能不懂,如果那些人不死,死得会是更多无辜的人,他们的牺牲是必然的,是伟大的,姐姐你说对吗?”
“嗯……”莫瑶沉默一会儿说,“把玉米分我一根。”
“姐姐!”
莫瑶摘下眼镜,揉捏眉心:“我偶尔也有不想思考的时候。”
“呕……”
‘哗啦啦——’
沈饶擦着唇角自盥洗台前抬起头,他咬唇,按住阵阵抽痛的胃部,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
狭长的眼尾泛着生理红,脸是白的,白得有点不正常。
回想刚才莫家姐妹的表情。
沈饶又有些不适,胃里翻江倒海。
这地方太恶心了。
如果不是祁烟,他怕是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
就像扭曲的信徒们扒着死死扒着‘神’不放一样。
就算死也要贯彻自己的‘信仰’。
虽然他们都是现实意义的好人,都在做好事。
沈饶抹了把脸,心开始细细密密的疼,跟有无数小针扎似的。
他不过待了几天就受不了了。
他的祁烟可是在这长大的……
沈饶现在很想见她,很想,很想。
他冲进卧房,祁烟还在看着戒指发呆,见他来了慌忙塞到靠枕下。
“你…该学学敲门的规矩。”祁烟板起的脸在沈饶扑来时怔住,她有些慌乱,“你……”
“祁烟,”沈饶头深深埋进她怀里,贪恋地呼吸着她的气息,“你累不累?”
祁烟愣了一下,以为他说的是现在,好笑道:“我每天都在晒太阳睡觉,有什么累的?”
只有躲这人的时候是真的心累。
“你累不累。”
沈饶又问了一遍。
“……”
祁烟意识到问得可能不是现在,她没有正面回答:“我不能累。”
不是不累,不是累,而是不能累。
金字塔尖不是那么好当的,没人可以躺着享受这滔天的富贵荣华。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如果她不累,她随意处之,遭殃的会是整个祁山上万的人口。
她没法置之不理。
祁山没了她不会垮,他们会有新的出路,一条平静安稳的道路。
没有继承人,他们放弃传承,但祁家的人总要活着,其他产业还在。
他们可以选择彻底隐退,在这处与世隔绝的山林,安稳度日,或者重返社会。
这是祁烟用绝望给祁家换来的新生机。
沈饶环住她腰的手微微颤抖,再开口时声音染上哭腔:“要不你跟我走吧,咱们不在这里待了。”
这只见过几面的人,扬言要带她私奔,放在别人身上祁烟会觉得这人有病,但放在沈饶身上……
她觉得傻得有点可爱。
祁烟难得顺着话说:“我要是跟你走了,祁家不会放过我们,你也不能回去当大少爷了,难道要边逃亡,边跟我捡垃圾吃吗?”
沈饶泪眼婆娑:“阿烟,跟你在一起就算是吃垃圾,我也很开心。”
“……”
祁烟突然很担心他,怜悯般摸摸他的头:“乖,出去不要随便捡地上的垃圾吃。”
“……祁烟这不是重点,”沈饶趴在她腿上,一脸的认真,“而且我不会让你去捡垃圾,我会挣钱。”
别的不说,他挣钱还是有点手段的。
他除了钱一无所有。
“就算要捡也是我去捡,怎么能你去…”沈饶黑眸里盛着点点亮光,“祁烟,你想走,我们就走好吗?我带你走。”
他一直对祁烟想要脱离家族这件事没太深刻的认知。
直到经过这几天。
他算是彻底认同了,这鬼地方她想走是对的!
祁烟目光渐沉:“我走了可不会管你这个…对我来说跟陌生人没什么不同的外人。”
沈饶一愣。
她纤白的手指挑起脚腕和脖子上的禁锢,语气淡淡。
“你现在能碰到我多亏了这些,多亏我被关在这屋子里,离开它们,我可不会乖乖待在你面前,这样——”
祁烟顿声,缓缓靠近他,似蛊惑般低语:“你还想要带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