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悲悯世人,但神也做不到众生无苦。
神便同世人一起受折磨。
…
沈饶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爱人第一次向他求助,竟是这种要求。
她求他,哀求他,死死抓住他,就像久不见天光的人,终于看到窗口的阳光,拼了命般。
脸上是希冀的,破碎的,满是泪水的。
优雅高高在上的清贵瓷瓶碎了,连花带水,摊了一地狼藉。
沈饶眼睛红了,她紧紧覆在自己手背上颤抖的手心太冷,她的泪浸透他心脏血肉,扎刀般搅和成泥泞。
沈饶痛的有些站不住了,低低俯下身跪着与她平视,启唇发出的嗓音同她一样沙哑。
“祁烟……别这样……”
自虐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曾经被困扰过的沈饶,比谁都清楚。
“……”祁烟赤红着双眼盯着他,“你不是说什么都会答应我吗?”
干涩的薄唇反复张合,沈饶最后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他办不到。
一想到对着祁烟,他掌心满是冷汗,他连鞭子都拿不稳,妄论打她。
“骗子。”
祁烟毫不留恋地松开他的手,拽住鞭绳往回扯,语气冰冷异常:
“做不到就滚出去。”
“不要在这里碍眼!”
沈饶没滚,反而揪紧鞭把,深邃的眸底铺满心疼:“我走了,你该怎么办?”
“我不需要你管。”
“我不能不管你。”
“……”
“就像你不会不管我一样,祁烟,我不能不管你。”沈饶说。
皮质长鞭在争抢的两人手中绷直,祁烟都不知道这人有这么大的力气。
“够了,我让你出去。”
“我不出去。”沈饶坚持。
一再而三,精神极度敏感易怒的野兽被彻底惹恼,她一把攥起沈饶的衣领扯住,厉声嘶吼:
“难道还不够吗?我问你,看到这些还不够吗?!”
“你还想看什么?你还想我怎样?!你告诉我,你还想看什么?是匍匐在地上苟延残喘?还是只能像条发疯的狗一样在这里冲你狂吠?!”
“你说!”
祁烟死死扯住他的衣领,质问,“你说,你怎么才愿意走?你说,你到底还想看什么?你说,我做!!”
“你什么都愿意做吗?”沈饶忽地问她。
“对!”
“那……”沈饶伸出大手轻轻摩挲她泛红的眼角,轻轻说,“你可以再哭一会儿,阿烟。”
“……”
世界又静止了。
沈饶看见了,停止的泪又涌了出来,滚烫的,大颗大颗的,溢满了湖泊般的清眸。
他想:湖水终于漫出来了。
领口的力道越来越紧,那感觉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而沈饶自愿当她的‘救命稻草’。
即便被按进水里,也无怨无悔地拼命托起她。
沈饶小心翼翼避开她后背的伤口,抱紧她:
“没关系的,阿烟,不要一直憋着。”
想哭就要哭,泪是宣泄情绪的一种正向渠道,有泪不流,人早晚是要憋坏的。
“放开我。”祁烟挣扎。
沈饶不放开她,抱得更紧,誓要将人揉进胸膛。
“你可以大声地哭出来,喊出来,这里没有别人。”
“我说了,放开我!”
祁烟开始剧烈挣扎,沈饶因惯性跌坐在地也不忘大力抱紧她,不容反对的声音仍旧温和:
“我不会放开你的,不要白费力气了。”
“我让你放开我!!”
祁烟双手被摁着扇不了他,张口凶狠地咬住他的脖颈,似要生生将块肉咬下来,沈饶没有反抗,似是被她咬下块肉也心甘情愿,只低低闷哼一声,抱着她的力道还是没有松懈半分。
直到鲜血的铁锈味混着咸酸的泪流入口腔,祁烟才慢慢清醒一些。
发颤的皓齿渐渐松开,然后,凶狠的撕咬变成柔软的舔舐,汩汩的泪珠洗刷着伤口,热意未消就被舌尖卷走吞吃,血和泪混合的味道又苦又涩,并不好吃。
还让人想起不好的回忆。
“阿饶。”
祁烟头抵着他的胸膛唤。
“嗯?”
沈饶僵硬的身体稍缓,垂眸回应:
“怎么了?”
“我好想吐。”她说。
“吐吧。”
“我要吐你身上了。”
“没关系。”
“呕——”
唾液混着血水……
吐了他一身。
有点恶心。
但沈饶不在乎。
他捧住还没缓过来的祁烟,这时的她狼狈、泥烂,可他眼里的爱意不减分毫,轻轻吻上她的唇角,安抚着亲昵。
祁烟撇开脸,想躲掉,沈饶不给她机会强掰了回来。
“脏。”祁烟说。
“不脏,”沈饶舔吻她的泪珠,缱绻说,“你怎样都不脏。”
抬眸望着他认真的眉眼,和眼底始终未变的沉沉爱意,祁烟没再反抗。
一番抚慰过后。
沈饶先去清洗身上的污秽,没一会儿拿着浸湿的热毛巾、药箱出来,帮祁烟清理上药。
“放下吧,”祁烟拒绝,“我可以自己来。”
“阿烟。”
沈饶只是这么不赞同地一唤。
“……”
祁烟便无话可说了。
最狼狈的样子都被看了个干净,祁烟想:也不差这点。
没再阻止他。
视线停在他那双持着毛巾漂亮修长的手,思绪放空。
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这辈子不会伺候人的手,此时正动作熟练,细致轻柔地擦拭过她的脸庞,脖颈,肩头……到后背。
如此亲近气氛本该升温,但触到她一背的伤痕,沈饶生不起半点旖旎心思,脏腑一抽一抽地疼。
光洁的皮肤被道道错综的红痕撕裂,触目惊心,可窥血肉。
指尖轻颤着停住。
“疼不疼?”沈饶没忍住问了个蠢问题。
她说:“不……”
“祁烟。”
又是温温柔柔地一声,却掺着比先前还重地不容置喙。
祁烟抿唇顿了顿,说:“疼……”
很疼。
皮开肉绽怎么可能不疼。
但不疼不行。
不疼压不住,不疼不是罚。
她忍耐力高,自然要下更重的手。
这理所应当,这无可厚非。
这点伤跟死亡比差的远了,不过是挠挠痒。
她甚至觉得打轻了。
明明还不够疼。
祁烟是这样想的,沈饶怎么想她不太知道,应该是不大高兴。
因为她听见——
良久,祁烟抬起头说:“我都说实话了,请你不要在我背后继续哭了。”
哭得比她还伤心,好像伤打在他身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