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皮的小孩子,为了获得大人的关注,总是会将事情夸大的。”贾诩看着杨修的来信,不肯说得直白,拐弯抹角,躲躲闪闪,但偏偏在座的人都听懂了。
刘协自然也听懂了。
贾诩说得不错,假如轩辕山的状况真的到了一发不可收拾之际,那端木正朔是不可能来送信的。对于刘协来说,前些时日轩辕山一直没消息,才是最坏的消息。而杨修能在纪灵大军重重围困下让人送来求救信,这本身就是一个好消息。
再联系上杨修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以及这封书信荒诞夸张的措辞,刘协越发觉得这是杨修的一个恶作剧。
不过,就算是这样,刘协也不打算处分杨修的。因为他也明白,杨修这个提醒很及时:是该将轩辕山的纪灵解决掉了。
从整个战局来看,关东大地上现在是处处埋雷、处处开花。袁氏兄弟布了一个大雷,以至于汉室、刘表、曹操也不得不在袁术的雷区里来回奔走。而现在,就是检验谁的雷更有爆炸威力的时候了。
很明显,目前看来,还是袁绍的布下的雷有威力,袁术那精心准备了大半年的雷,都好像成了哑雷。
徐州陶谦就不用说了,这个势力在三国历史上就一直没有多少存在感,甚至陶谦都被写成了只会送徐州的老好人。并州那里的情况更不乐观,李蒙、樊稠两部上来被汉室拔去,只有公孙瓒还打出了些威风,但听说攻到广宗县界桥一带后,兵锋也有些停滞。
至于说袁术这颗猴腮雷,果真在腮帮子里炸响了。但可惜,却不是在曹操的腮帮子里,而是在袁术自己的嘴里。
袁术先锋引军进入陈留,驻军在封丘,已踏上了曹操的地盘儿。再得到袁术的进攻命令后,开始大举向甄城进逼。刘祥这哥们儿在历史上声名不显,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这次唯一的战斗,上来便遇到了曹操。
刘祥知道曹操是块硬骨头,打仗的一把好手,不敢跟无头苍蝇一样撞过去送死。于是率军到了匡亭就驻扎下来,不敢前进,等着袁术的大部队到达后想一屁股坐死曹操。
问题就出现匡亭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从步兵的行程看,确实离曹操大本营还很远,要比离自己的大本营陈留远一天的行程,看上去属于安全地带。
可实际上呢,曹操军队到达这里,只需要渡过濮水;陈留的袁军却需要连渡雎水、汴水、南济河、北济河才能到达,汉代行军渡水很麻烦很浪费时间的,所以实际上曹操的军队到达的话用的时间更短。
这里有个时间差,被敏锐的曹操瞅准了。
他让荀彧在甄城调集各个地方的军队,摆出一副筹备大规模会战的样子,麻痹袁术。自己北上击败陶谦之后,率领精锐军团迅速渡过濮水,搞闪电突袭。刘祥同志想到曹操厉害,但没有想到这般厉害,还来不及表达对曹操的景仰之情,就被歼灭了。
这一仗打得十分漂亮,比起汉室大军在雒阳疑兵破李蒙、樊稠,在虎牢智退吕布丝毫不遑多让。在汉末这个乱世中,如鱼得水的曹操在有了青州兵的基础上,终于开始毫无保留地绽耀出自己炫目的光芒,他厚积薄发的兵法韬略逐渐令世人惊叹。
这一战后,曹操与袁术就要迎来兖州的最终决战。而在此之前,刘协便必须继续拔掉纪灵这颗钉子,赶在袁曹大战之前,狠狠捅一下袁术的菊花,将袁术爆出屎来,捞一把巨大的政治和经济油水后满载而归。
这是刘协给这次汉军出兵关东定下的目标,也是汉室兵锋能到达的极限。
“如此说来,此番进军,我等不需这般急速?”想完这一切的刘协,向着自己的两位智囊问道。但随后他又不自然地抬了一下屁股,揉了揉。
这是一辆宽阔的马车,此番的军议就在车厢当中举行——打仗是个技术活儿,前期的准备至关重要,这是经历了几场战役后刘协又学到的一点。
“陛下不可。”荀攸板着脸摇了摇头,一字一句说道:“陛下若有此懈怠心思,恐徐将军折损轩辕山上也尚未可知。”
刘协有些气了,刚才贾诩说杨修这封信夸张不可当真,荀攸跟着含笑点头。可真当自己打算好生谋划下如何一窝儿端了纪灵时,他又严肃地说出不可以。这前后矛盾的,到底可以不可以,都快将刘协搞晕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荀攸摊开了当初贾诩手画的地图,先圈了一下宛城和匡亭这两个地方道:“陛下,杨侍郎写信之时,定然还不知刘祥战败、宛城收复一事。但按照日程来看,今日恐怕纪灵已经得知了这些消息。”
接着,荀攸又一点鲁阳这个位置,继续道:“如今我汉室大军已兵至鲁阳,彻底切断了纪灵东逃的路线,纪灵如今进退不得,只有倾尽全力强攻轩辕山,才能打通与袁术大军汇合的道路。由此,我们非但要快,还要快要超出纪灵的想象!”
荀攸剖析完毕,刘协顿时明白了当下形势。他自己虽然仔细想也能想到这些,但真正比起人家专业的战略家这种完全融入直觉的能力,果真还欠上一筹。
可就在刘协准备再度传令让大军加快进程时,一旁的贾诩却又打了一个哈欠,说了句:“陛下勿要白费心机了,我汉室大军原本四万人,至雒阳后又多了一万余西凉铁骑。要是放开脚程或许能赶得上,可如今您又拉上了荆州的刘表,他们都是步卒,如何能跟得上?”
“这?”跟这两个家伙商议,刘协感觉自己就是纯粹在心理求虐:“那你说,朕该怎么办?”
“陛下,人越慌就越容易出错,对于我军而言如此,对于敌军而言,更是如此。”贾诩又神神叨叨起来,但这次刘协却没了耐心,双手抓上了贾诩瘦弱的双肩,犹如霸道总裁对上清纯的女主,恶狠狠说道:“满足朕,不要啰嗦!否则,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陛,陛下……”贾诩有些惹不起这个十三岁喜怒无常的天子,还想倚老卖老一番。
可一见刘协那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已开始想着如何折磨他这把老骨头后,贾诩老汉不吃眼前亏,只好落败幽怨道:“老臣的意思是,纪灵此时比我们更慌,他知道汉室大军要来,全军上下已成惊弓之鸟。陛下只需挑选出一支精骑,轻装前进赶至轩辕山,不需多少人,便可令纪灵大军仓惶溃散。”
“老家伙,你果然祸害一万年啊。”刘协听后默默放开贾诩,手托着下巴阴森森地盯着他:“幸亏你已是朕的人……”
贾诩满心悲苦,越发觉得,自己不要任何封赏求调到宛城,实在是太明智了。
一旁的荀攸看着这一老一小活宝,眉眼不由舒展开来,忍不住加入,学着贾诩的语气道:“陛下,自己出力不如借力,有时候……”
话刚说到这里,荀攸就后悔了,因为此时刘协的眼神突然转向了自己,就跟狼一样。猛然之间,还真让荀攸有种惊诧的小惊恐,随之也变得幽怨起来:“臣闻陛下又欲从刘表军中延揽一员名将,此番正是此人立功之际……”
刘协的眼睛顿时就更亮了,他明白荀攸的意思。汉室大军现在虽然名头很大,但这次若是让荆州的刘表军先赶到轩辕山,那对纪灵军来说,则是一个最沉重的打击。
毕竟,纪灵的兵士可不知道汉军已同荆州军汇合,而纪灵手下的兵士又大多是南阳本地人,跟刘表手下不少兵还是老乡……嘿嘿,那个时候,就真是老乡见老乡,背后先来一枪,然后再两眼汪汪。
想到这些,刘协望着贾诩和荀攸,真心忍不住说了句:“唉,你们两个,简直都坏透了!”
这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都默默回了一句:陛下,恶人自有恶人磨,您其实比我们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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