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成语虽然在后世路人皆知,但很少有人知晓它的出处。相反,故事主人公的另一个故事,却让人一下回忆了他:投笔从戎。
不错,这两个成语典故都出自班超。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件事,就发生在班超投笔从戎之后。
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班超随奉车都尉窦固出击匈奴。窦固遣班超出使西域,班超便至罗布泊西南的鄯善国(今新疆东南部),当时匈奴也在极力争取鄯善王。班超刚到鄯善国时,国王非常礼待班超,但几日后就突然冷淡下来。
班超当时就机警地猜测到“必有匈奴使者来”,从而导致了鄯善王犹疑,后用计果然得到了确实的消息。鉴于此,班超遂与同伴三十六人开会说:“我等在绝域,欲立大功;而匈奴使者仅来了几天,国王就开始冷淡我们。若将我们送与匈奴,将难于活命”。
随后,班超便说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之”这句话。当夜他带领手下在匈奴使者帐放火鸣鼓,致使对方惊乱。班超亲手格杀三人,吏兵斩杀三十多人,其余百余人均被烧死。
次日,班超将匈奴使者首级展示予鄯善王,震撼其国人,鄯善国毫无退路,只得归顺汉室。由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千古名句,就在这一战中流传下来。
虽然当时与此时不大相同,但臧霸也明白了陈宫说这个典故的意思:的确,如今汉室锦衣卫杀了曹军使臣,跟当年班超杀了匈奴使臣也没有多大区别。曹军大军压境,又发生此等事件,纵然臧霸有心想解释清楚,可曹操也未必会给臧霸这个机会。
不过,幸运的是,臧霸也不太想投靠曹操。此事一出,他反而彻底没有了退路,而他也看得出,陈宫如此所为,并非无的放矢。如此一般,恰如郎有情妾有意,干柴遇到了烈火,唯一欠缺的,就是臧霸如何漂亮地从台阶走下来。
幸运的是,臧霸刚想到这里,陈宫立刻就搬出了一个漂亮至极的台阶,向臧霸说道:“藏太守,曹操屠戮徐州,天人公愤。天子吊民伐罪,正乃顺天而行。汹汹乱世当中,为图保命或富贵者比比皆是,然这些人终究难等大雅之堂。唯有识势知命之人,顺天而行,方能千古留名。此时此刻,太守一念忠骨、一念叛臣,孰轻孰重,还望太守多多思虑。”
臧霸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心头欣悦,但却面色阴沉、故作矜持道:“恩公是在游说藏某不成?”
陈宫随后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继续言道:“陈宫非是游说藏太守,而是为藏太守分析时局。现时局已然明朗,投曹操不过被逼受缚、难逃马前卒下场,而归顺大汉,则名正言顺,又顺天而行,天下之人皆赞太守忠义,陛下千里之外更感激雪中送炭之情。陈宫所为看似鲁莽,实则救太守不忠不义当中……”
两句话后,陈宫将道理掰扯得其实已很清楚,台阶也给得漂漂亮亮。按说臧霸这个时候已然该借坡下驴,但为顾周全,他还是环顾了孙观、吴敦、尹礼这三人,沉吟道:“诸位当如何?”
这三人自然看不出陈宫和臧霸其实在演一出双簧,但总算智商没有低出水平线。吴敦首先开口,就事论事说道:“太守,我觉得归顺大汉也不错,这天下本就是大汉的,您自立也不过自称泰山郡守,如今不过更名正言顺一些而已。”
“是啊,曹军可将徐州祸害惨了,天下多少人将曹操视为禽兽。我等要是被曹军威凌投诚,那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尹礼也开口了,他虽为黄巾贼,但却有些好名声。想想跟了曹操,心头不由一阵恶心。
“太守,现在就算我们不想投靠汉室,又能如何?这时辰都被他们杀了,我们接上去也不能让这些家伙活过来……”孙观摊着两只手,半是怨恨、又半是忌惮地看了一眼陈宫和洛霖,无奈说道。
三人都没说什么忠心汉室、心系苍生的漂亮话,都是从最实际的生存角度出发。由此一来,正好给了臧霸最好不过的借口,同时听到这三人也都已臣服于现实后,臧霸当即下拜,双手抱拳向陈宫说道:
“恩公所言极是,我臧家原本便是汉室忠臣,逼不得已才挣扎乱世。今得恩公襄助,自愿归顺汉室,为泰山、乃至徐州百姓讨份公道,誓与曹贼奋战到底!”
“臧太守听诏!”陈宫并未将当即将臧霸搀起,反而就势从怀中掏出一份诏书念道:“泰山郡守臧霸戮力为汉,朕心甚慰,拜为青州刺史,嘉其忠义,望上下一心,令火德复燃,保汉室重光,切切。”
听到这封敕令,臧霸当即就有些傻眼,现在陈宫身上已然有太多的疑团还未解开。可臧霸怎么都没想到,这之后竟还有后续。故此,他不由脱口问道:“恩公,我等据守泰山以抗曹贼乃份内之事,为何陛下却将青州刺史之位托付于末将?”
“陛下深谋远虑,非陈某所能推测。”陈宫收起诏书,交付与臧霸,随后才眨眼继续说道:“若在下斗胆揣测,陛下顾念苍生,必不愿见泰山一郡与曹贼玉石俱焚。故此,陛下以青州委之,可令刺史大人有转寰之地。”
臧霸这时听得五分明白、五分糊涂。明白的是,陈宫的话说得很清楚,天子这是让他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带着满城的辎重、粮秣、钱财往青州那里跑。
可糊涂是,青州那里毕竟也不太平,有北海相孔融苦苦挣扎、有袁绍任命的伪青州刺史袁谭步步紧逼,还有公孙瓒任命的伪青州刺史田楷准备跑路,正是一滩浑水的时候,这会儿让自己贸然闯进去,不是乱上加乱吗?
“哦,此事陛下有言在先,若刺史大人困于形势,可东向琅琊暂住。皆徐州牧刘大人之力,徐徐图谋青州。”陈宫一语道破天机,已然将话挑得不能再直白了。
臧霸这下彻底明白,这十五岁的天子下的一步好棋啊!用青州刺史这个头衔吊住自己,让自己必然死心塌地为汉室卖命了。同时,他还不要那种傻乎乎地送命式投效,让自己先打,打不过就跑,只留给曹操一个毫无价值的空城。
曹操侵袭泰山,用意自然是为得臧霸手中兵卒、辎重、粮秣、钱财等物,可臧霸若忽然消失,曹操即便吞下泰山,也算白跑一趟。毕竟,徐州之事一出,曹操必然慎之又慎要将兖州之地再度好生经营,自不敢放任麾下麾下掳掠泰山百姓。由此,曹操夺下泰山郡,不过只能在地图上空画一笔,反而耽搁了他西向图谋兖州西部的时间。
最后一点,臧霸或许不敢肯定,但隐约也觉得天子让他在琅琊郡暂屯,恐怕也有牵制刘备之意。或许,也可以说,是让刘备来牵制自己。如今汉室尚未威临大海之东,若单有一方壮大,朝廷纵然想压制也有心无力,可倘若两者并存,那终究身侧便多了双眼睛,无论想做什么,都会顾虑一些。
一想到天子这般缜密无双的安排,臧霸便对自己之前蔑视那十五岁少年不由羞惭起来:就这份心眼儿,拿出来放秤上,估计都比自己重两斤。派一个陈宫,再加一封诏书,分明就是卖了自己,还让自己乐得屁颠儿屁颠儿为人家卖命呢。
可是,势比人弱,人家弄出个阳谋,自己还就心甘情愿跳进去。臧霸现在深深明白,原来有种算计,都可以是艺术。
没办法,最后苦笑一声的臧霸,只好对陈宫说道:“恩公,既有此诏书,您之前又何必故弄玄虚?”
可陈宫也报以一笑,直言不讳道:“同时局中人,刺史大人起先又何尝不是对陈某提防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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