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曹兖州如何知晓的?”刘协脸色十分难看,也不太管今日来此目的了,只想弄清这真假玉玺的始末。
刚才他盗用曹操的诗句,还觉得自己是隔壁老王,可想不到一转眼,袁绍竟然成了经纪人老宋——这种强烈的心理落差,让刘协很是抓狂。
曹操的表情倒是一直很淡定,听闻刘协询问事情的始末,便不紧不慢道来:“说来惭愧,微臣之所以能够得知此事,乃是因为当年北宫**之时,微臣也是当事之人。那时陛下和少帝被董卓劫持后,我等便开始清点损失。玉玺失踪的消息虽然袁绍紧急封锁住了,但此事何其重要,他事出仓惶,又岂能做得天衣无缝?”
“微臣那时便得知宫中必然发生了一些事情,只是还不知事关玉玺。详加探查之下,不想竟找到了两名掌玺监的尸体。那两名宦官就死在朱雀阙不远处的何苗军尸堆里,其中一人的尸体仍然将半截黄绫攥得死死的。宫中敢用黄绫包裹的事物都是国之重器,再联想到这二人的身份,微臣便知传国玉玺已不翼而飞了。”
“在此之后呢?”刘协可记得北宫**距后来群雄讨董很有一段时间:“关东群雄讨董之时,袁绍就一直隐瞒着此事,丝毫没向人吐露半句?”
“袁绍心机深沉,自不会将窃国器之事暴露天下。”曹操笑了一声,语气却带着一丝鄙夷,转口又说道:“不过,袁绍比起袁术来,也不过就是能隐忍一些而已。后来关东群雄讨伐董卓,微臣估计也有这方玉玺的缘故,袁本初他又何尝不想造下擎天之功,再当另一个王莽?”
刘协阴沉地点了点头:曹操说的没错,倘若讨董事成,袁绍那个盟主自然对汉室有再造之功。一旦威名凌驾天下,他便有胆拿出传国玉玺,那时他极可能比董卓更有资格接受汉室的禅让。
“不过,事情到了后来便发生了变动。关东诸侯各有各的打算,谁也不是真心为了汉室,闹了一阵子也就散去了。随后董贼又听毒士李儒之计,鸩杀少帝,迁都长安,可谓是釜底抽薪。由此,关东群雄更是不愿再戮力讨贼。”
曹操第一首《薤露行》描述的,就是当时情景,此番回忆起来自然感触颇多:“而那时袁绍便与韩馥借口天子协‘逼于董卓,又远隔关塞,也不知是死是活,刘幽州为宗室之长,应当被立为主’,打算强行拥立刘虞为帝,对抗董卓执政的长安朝廷。陛下想想,他袁本初四世三公之后,本应报效汉室才能顺应民心,何故兴起了另立朝廷的心思?”
刘协的脸色愈发难看:“自是因为那方玉玺的缘故了,他袁本初看出自己还未能号令群雄,自然想着另辟蹊径。之后之事,恐怕便是袁本初拿出一方玉玺试探曹兖州之意了吧?”
曹操的话犹如一阵风,将刘协之前对历史的一些疑云渐渐吹散,使得他对这个波谲的乱世有了更清楚的认识。袁绍在讨伐董卓时的表现,的确与他当初智斗宦官的时候相差太大,只是刘协想不到这其中还有如此一层因素。
而那时的曹操,正是被徐荣击败,不得已寄身在袁绍帐下当一员客将。史书上对于那件事早有记载,假如说刘协没有兴趣,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错,微臣在袁本初帐下时,对他种种所为大为不解。但因为得知传国玉玺的真相,也一直对袁本初敬而远之。可无奈微臣当时势单力薄,寄人篱下,袁本初便企图让微臣也加入他另立朝廷的行列,微臣当即婉言拒绝。”
说到这里的时候,曹操忍不住陷入了回忆,似乎对于那时的心酸颇有感触,但随后眉色一沉,继续说道:“随后袁本初见说微臣不动,便从怀中取出一只漆盒,从漆盒里拿出一方玉印,对微臣笑道,‘孟德,你看我这方玉印,刻得如何’?”
“在他掏出那漆盒的时候,微臣当时心中就是一惊。陛下你知道,敝家祖曾在宫中行走,他老人家到了晚年,经常对微臣讲一些宫中器物的形状。所以微臣一见那漆盒中玉玺上月牙形的缺口,便识别出来了。”
“如此说来,那方玉印就是传国玺了?!”刘协面色一凛,比起曹操的阴沉来,更多一丝杀机。
可想不到,曹操却轻轻摇了摇头,开口又道:“非也。秦始皇统一天下,于是择天下美玉制成那方传国玺。秦人工艺风格粗犷大气,所以传国玺虽然玉质极佳,却并没有太多雕琢。可那玉印造型虽与传国玺一模一样,但制工极其细腻,显然是奢侈之风大起的孝和皇帝年间工艺,绝非传国神器。”
刘协一下被曹操给说糊涂了,皱眉问道:“那传国神器究竟……”
“传国玺自然在袁本初手中!只是私藏神器大逆不道,他真敢拿出来示人?”曹操不客气地打断刘协:“袁本初知晓我调查过玉玺之事,他特意拿出那方孝和皇帝年间的玉印炫耀,无非是在隐喻试探微臣而已。他就是想知道倘若他僭越称帝,微臣的态度如何。”
这个时候,曹操当真没有将刘协当成汉室天子,直言不讳说出自己当时的想法道:“袁本初与韩馥打算拥立的刘虞尚且是皇室宗亲,入继大统还有情由可讲。可他袁家世代受朝廷恩泽,居然妄图称帝,那就是最最忘恩负义的逆贼。支持他?微臣可不会没了脑子去干那等蠢事。他见微臣笑而不答,便知微臣的立场,以后也就没有再提。”
“也就是说,曹操手中有两方玉印?”刘协的关注点一直在玉玺上,此时听闻曹操说到这里,更加疑惑起来:“如你所说,袁绍还曾栽赃嫁祸过孙文台,而那方玉玺最后也的确到了朕的手中……”
“自是袁本初伪造的,”曹操知道刘协心中所想,直言说道:“陛下猜得不错,袁绍手中其实有三方玉印。一方乃真正的传国玉玺,一方拿给微臣看的孝和时期玉印,最后一方就是用来陷害孙文台的伪造玉印。微臣认为,袁本初或许想用第二方玉玺嫁祸孙文台,可那方玉玺虽非传国玉玺,却也乃皇室珍藏,他恐怕亦然不忍舍弃,最后就便又伪造了一方……”
这句话出口,刘协的心情那是相当不美丽:天下玉玺一共三方,仔细算来,就属他刘协手中这一方最粗制滥造、没有技术含量,实在让人不得不郁闷啊。
可曹操似乎还嫌这些不够,又继续给刘协点眼药:“太傅刘虞大人后来誓死不从,袁绍连微臣响应都得不到,也只能渐渐将那野心埋在心里。不过,他手中毕竟有两方玉玺,随后看到陛下中兴长安,大有光复天下之相,他自然心生不忿,要打击陛下的正统,便伪造陛下非先帝之子,从而借机想着让自己手上的玉玺再见天日。”
“痴心妄想!”刘协闻言自勃然大怒,可随后却又想到了什么,细细看了曹操一眼后,那脸上的怒色竟慢慢消散起来,最后甚至笑着回了曹操一句道:“他袁本初手中两方玉玺都是真的,但他永远也别想用玺!朕虽然手中这方玉玺最为不佳,但用在黄绸方纸之上,便是昭告天下的旨意!”
曹操似乎被刘协这轻笑当中却不乏霸气的语调震住了,愣愣呆了一会儿后,才迎合道:“陛下所言极是,袁本初包藏祸心,祸乱天下,必得天子神威惩治。”
“不忙。”刘协这时看起来倒宽容了起来,继续笑眯眯地对曹操说道:“纵然朕有朝一日讨伐袁绍,那也必然如今日之辈号召汉室忠良戮力向前。曹兖州智勇兼备,忠心耿耿,自不会让他人专美于前吧?”
被刘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曹操脸色竟有些失落,最后转移了话题道:“此事说来久远,眼下,微臣还是效忠陛下,将袁术逆贼彻底击溃为好。”
“嗯,不错,”刘协似乎很满意曹操这时的反应,却又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道:“之前一战中,袁术的确已经给了朕一丝惊喜。不过,这等跳梁小丑,再蹦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朕便看看这个敢冒天下大不韪的蠢货,最后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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