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一番威势登时令整场宴会气氛紧张起来,典韦微微后退一步后,曹操身后许褚自也不甘示弱,微一振臂,那吊着的胳膊的绷带便被扯断。随后一步踏出,已然来到了关羽的面前。
只不过,许褚虽然振臂的动作尽显猛将凶悍,但他纵然体型巨大,然而面对身高九尺的关羽,仍旧矮了半个头,气势终究没那么震撼。但不管怎么说,关羽却也不能再一眼逼退许褚了。
关羽的威势,就如他的青龙偃月刀,一刀斩出必然石破天惊。可世间道理就是如此,最刚猛的气势便在于出其不意,许褚一旦有了心理准备,自不会被关羽眼中神光所震慑。
可就在这大殿气氛即将爆发的时候,刘协却惋惜地看到了刘备站了起来。果然,随后刘备便向曹操施了一礼,歉意说道:“曹郡守,我这个二弟一向如此。典将军,许将军,切勿与他计较。”
“无事,是曹某不周了。”曹操没想到关羽如此矜持自傲,面对刘备的笑脸也只好强笑道:“关将军爱憎分明,刚烈念主,正是我辈性情中人。”
刘备的确很会做人,见曹操仍面有不愉,又举起一樽酒说道:“此番扫除袁逆,唯有曹郡将附于骥尾,英明伟略临阵率先。汉室有曹郡将这般能臣平荡奸邪,实乃朝廷之福,天下之福,百姓之福。”说罢,刘备举樽便敬向了曹操。
曹操再一时之雄,也是喜欢听好听话的。闻言不由矜持淡笑,回道:“玄德谬奖了。”言罢,两人同以袖遮面,饮下了那樽酒。曹刘两家的一点小摩擦,便在刘备一番巧言当中消解于无形。
但刘备或许今天真的诸事不顺,刚与曹操这里握手言和,一旁的孙策却冷笑了一声:“皇叔倒是通汇圆融,想必陛下也是听信了皇叔的美言,才会既往不咎,更继而不遗余力地成就了皇叔之名吧?”
刘协原本已经黯下去的眼神,登时又鲜亮起来。直到这个时候,曹刘孙三家一个不差,全都入了局。唯独汉室这一方还未受池鱼之殃,正是刘协最期望的场景。
而且,孙策英气杰济,猛锐冠世,一开口就直言自己对刘备的不屑,实在太符合刘协的胃口了。只不过,对于为何孙策要这般针对刘备,刘协心头还没有头绪。
这时刘备的眉头自然蹙了起来,但还是很客气地说道:“刘某托大,自称孙贤侄长辈,可不知贤侄此言究竟因何而起?”
“据我所知,当初刘皇叔得徐州时,皇叔先向袁绍通报了消息,而袁绍也认可了那徐州牧之职。便是说,皇叔这徐州牧先是向袁绍求得认同,而不是当今陛下?既然如此,如今为何皇叔又改弦易张,不惜上演断尾求生之计,配合天子攻伐袁绍之弟袁术?”
孙策这一番旧事重提,听起来颇有些牵强附会的意味。天下谁不知道袁绍跟袁术毫无兄弟之情,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但孙策言辞就是如此犀利直接,与其人用兵相同,一旦捉住机会,奇兵突出,明快干脆,令人难以招架。
“策只是不知,皇叔究竟心向着汉室,还是袁绍?亦或说,皇叔是痛定思痛之后,才决定痛改前非?”
刘备怔了怔,一时有些恼怒:孙策的言辞虽然犀利,但却破绽百出,他只要开口就可让孙策铩羽而归。现在的沉默,只是想看看孙策到底想要做什么。
孙策果然毫不放松,冷笑又道:“刘玄德,刘徐州,从一开始见到阁下时,孙某就想问一问。既然您已心安理得地当了这大汉皇叔,为何在汉军反击袁谭之时,却刻意不予臧霸兵粮,任由袁谭从容而退,买袁绍一笔人情?”
说道这里,孙策还仿佛收刀入鞘,好整以暇地望着刘备道:“如此所为,皇叔纵然再说忠心汉室,恐怕也难以服众吧?”
孙策说到这里,不管刘备脸色如何,刘协却是感到自己的脸色已然有些阴沉了:孙策所说之事,乃徐州陈宫、臧霸击溃袁谭之事。因两人俱远在徐州,即便有锦衣卫,但中间毕竟隔了一个兖州,汉室与其通信自然不能那般顺畅。所以这件事,刘协是一无所知的。
而孙策所说这话,刘协至少是有一半儿相信的。首先,他知道孙策已然着手开始组建自己的情报机构,他这情报机构的重心除了淮扬这一片,就是北上与他接壤的徐州了。而且,孙策在徐州也有不少人脉基础的,手下的重臣张昭、张纮便乃徐州望族,门生故吏在那里广有渠道,能探知此消息并非难事。
另一半刘协不全信的原因,是刘协也有自己分辨能力的。孙策虽然说的耸人听闻,但实际上这事儿可大可小。刘备不予臧霸兵粮,可能是刘备对徐州的掌控力度比较薄弱,的确拿不出兵粮。另外那个时候,袁术也对徐州虎视眈眈,刘备也知日后必然要与袁术大战,他也不可能饿着自己去帮助臧霸。
但孙策最妙的地方,就是在于他先发制人——从攻灭袁术之后,刘备还从未对自己汇报过此事!
这就足以给刘协怀疑刘备的动机,毕竟,真如孙策所说,刘备可是有过劣迹在身的。而孙策这一番话前铺后击,一下扫清了之前的破绽,重重击在刘备蛇鼠两端的这个要害上,显然要彻底置刘备于死地。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备的身上。
可刘备闭了闭眼睛后,忽然一叹,便改变了称呼轻轻开口道:“孙小将军之言,未免过份。你如此胡搅蛮缠,只为泼刘备污水。可当初您也曾效力于袁术帐下,刘某便能说您此刻仍是袁逆**么?”
孙策似乎没想到刘备竟然不急于辩白自己,竟然还能反戈一击,一时只能以冷哼表示自己不屑作答。但他一旁的周瑜却忽然笑了起来,替孙策说道:“皇叔莫要避重就轻,大丈夫生于世间,自当恩怨非明。孙将军之前的确困顿袁术帐下,但那也是迫不得已之事。”
“随后我等南下,自已与袁逆划清界限。随后听奉陛下诏令讨伐袁逆,更是八百猛士便敢渡江,对汉室拳拳之心,天下之人莫不看在眼里。而皇叔却在讨逆之前,还念念不忘讨好袁绍,岂能于我等相提并论?”
周瑜之言看似温婉,但比起孙策的咄咄逼人来,更加绵里藏针。同样,对于刘备的讥讽,也更加让人信服。一时间,众人望向刘备的眼神不由带上了一丝戏谑。尤其曹操,虽然做出了两不相干的模样,但那身子却已然偏向了孙策一方。
而刘备被孙策周瑜两位异姓兄弟联击,他的异姓兄弟自然也不甘人后。关羽随后冷哼一声,巨手不由就放在了腰间,那是武将佩戴腰刀的地方——刘协正庆幸自己事先有所准备,让众人将武器收在了殿外。但没等到他自得,便看到张飞微一用力,徒手就捏扁了手中银酒壶……
大殿内气氛骤然一冷,所有人都为之一窒。
可刘协却忽然静了下来,眼神流转,他先不管场下局势,而是开始闭目沉思起来:再怎么说,他这个汉朝天子还在这里坐着。真到了必要的时候,也只需一声轻哼,就能让诸人住手。他现在脑中条条思绪翻涌起来,急需梳理一番,才能应对眼下局势。
就在这个时候,刘备不愧是刘备,挥手拦住关羽,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摇头道:“我刘备俯仰天地之间,自信从未做过对不起朝廷的事。孙将军既然垂询,自当据实回答。”
“将军问我,为何袁绍曾支持在下担任徐州牧,此事是有的。袁绍当时乃是北方群雄之首,四世五公,谁不畏惧三分?陶徐州急病去世,刘备被众人推举为徐州牧,自然要通报袁绍一声。此事陛下也是知晓的,孙小将军如此重翻旧账,实在毫无道理。”
“至于孙小将军污蔑我不予臧将军兵粮,意图买袁绍一个人情,这个罪责刘备是万万不敢背的。刘备无能,牧守徐州不过一年有余,借助天子威势才能勉强坐镇。适时袁术又兵势汹汹,徐州危如累卵,我等与文武不惜导演一番可令徐州覆灭的败北之计,才能侥幸取胜。此等所为,与将军八百猛士渡江何异?”
说到这里,刘协才勃然作色,指责孙策道:“倒是孙小将军,刘某自忖未尝得罪过你,你却如此亟不可待污蔑刘某,究竟意欲何为?莫非是看了刘某得天子器重,你便想当那挑拨离间的佞臣不成?!”
刘协这一番堂堂之言说罢,当真掷地有声。可也就是这时,刘协忽然睁开了双眼,心中对着刘备暗骂道:“呸,你个臭不要脸的,谁器重你?这番听起来有理有据的话,你拿去骗鬼去吧,朕能信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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