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没有看到。您离去之后,孔大夫那面色,一脸无辜又带着气愤。好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击在了一团棉花上,陛下举重若轻这手儿,当真妙极。”陈宫笑呵呵地联袂同荀攸、鲁肃、钟繇等人进入了宣室殿,便看到了刘协正在等候他们。
可刘协闻听此言后,却没平日里的欢欣,反而摆手说道:“孔大夫也是一心为朕,只不过初来乍到,还了解汉室的风格而已。”
陈宫立时肃容,他明白刘协的这番话有一丝敲打他的意味了:虽说眼下自己几人毫无疑问是刘协的心腹之臣,但整个汉室毕竟不只是一个尚书台。宫中府中,刘协还是要一碗水端平的。
而且,从个人修养来说,陈宫事后议论孔融,也有些失礼。想通这些之后,当即敛容稽首道:“陛下之言,臣记下了。”
响鼓不用重锤,对于陈宫的致歉,刘协自然十分满意。不过,他忧心地可不是这些,也不想陈宫对此有所多想。毕竟孔融讥讽陈宫火烧泰安一事,陈宫这等正人君子在心中其实还是很介怀的。
于是便微微一笑,转口说道:“不过公台预料的也不错,孔融这个人可亲却不可用。他对天下黎庶的一片赤诚毋庸置疑,可惜刚愎自用,不通权术。想必曹孟德就是看中了这点,打发他来汉室报复朕呢。”
话题一谈到曹操,众人便知道今日的议题便进入正题了。荀攸走向巨大的沙盘模拟盘前,看到上面的旗帜和兵俑已然规整完毕,便开口道:“陛下自寿春归来,大刀阔斧对汉室势力进行了梳理。如今汉室棋局进可攻、退可守,况曹操、刘备被陛下乾坤倒转之后,两年之内都将无进图之力;袁绍兵疲粮尽、入不敷出,更是有心无力。如此看来,汉室当无内外之忧矣。”
“非但如此,此番征伐袁术最得利益的,便是我方。袁术穷奢极欲,大量钱粮被陛下开放赈济百姓后,仍有过半运送回了长安。此番局势,非已进可攻、退可守,而是汉室有着充足的战备,可将汉室一统步伐迈得更快一些。”负责统计此番收缴统计的鲁肃,在忙了半个月之后,对于汉室的缴获大为吃惊。而手头儿有了钱粮之后,这底气自然也足了不少。
但钟繇却不同意鲁肃这个观点,开口道:“不可,汉室近些年已然出兵频繁。虽大部分战役在陛下巧妙谋划下都收大于支,而军制改革也让兵士闻战则喜。但连年征战,毕竟劳民伤财,汉室兵丁亦有疲顿之心,不若借此良机休养生息,才可令汉室实力更上一层楼。”
鲁肃闻听钟繇之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现在天下好不容易进入一个平稳的过渡期,汉室虽发动一场战争也无不可。但问题是,放眼天下,汉室的敌手却不见了踪影。
曹操虽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敌人,但目前毕竟是汉室的属臣,无故征伐则会大失威信。
北方袁绍虽然疲敝,但坐拥青、冀、幽三州,乃北方首屈一指的劲敌。倘若一旦开战,迁延时久,反而将汉室拖入一个无尽的泥潭。
剩下荆州刘表虽然富庶,在讨伐袁术之事上也不遵汉室诏令。但刘表毕竟有着汉室宗亲的名头,安定荆州也算有功之臣。假如汉室对其下手,恐怕也会落个同室操戈的骂名。
剩下韩遂、张鲁之流,都被汉室打怕了。善战者,不战而屈人之兵,汉室若对其下手,反而落了下乘。一旦兵事不顺,又逢天下变动,那汉室恐怕要落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可汉室一统大业,毕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钟繇所说,就让汉室待在一个静态的环境中休养生息,那恐怕也是下策。毕竟汉室虽然繁荣实力远大于其他诸侯,但若让那些诸侯都缓过劲儿来,局势就会更加难以预料。
刘协就静静听着荀攸、钟繇、鲁肃等人指点江山,纵论天下。此时,没有人想到,刘协对于汉室朝廷内部的改革,已经在潜移默化当中有了雏形。
按照刘协的设想,他是想将汉室的政治制度向前迈上一步的。从整个历史长河当中来看,汉代到了现在,还没有摆脱君权与相权的纷争。早些年董卓的崛起就是明证,而后来曹操之所以能够担任丞相一职,也是因为有制度的空子可钻。
所以,他需要加强一下君权,但绝不想跟明朝两朝一样,将中央集权弄成一个畸形野蛮的怪物。而剩下中间的唐宋两朝,其制度明显是要好上不少的。唐朝的三省六部制无疑加强了皇权,而宋朝因为科举制的盛行,使得宋朝的政治制度颇有些职业经理人的意味。
可在刘协身处的这样乱世,生搬硬套地实行那样的政治改革,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任由那些外朝老臣将古制搬出来,恢复三公制,无疑又会使得皇权旁落。所以,刘协要打造的,就是皇权稳定且朝廷办事效率极高,不但能适应乱世征伐、也可济世安邦的一种政治制度。
目前,荀攸主张着兵事,但因为没有实质的兵权,只当刘协不在的时候才会有权限的调动兵马,就使得荀攸这一府有了宋朝枢密院的特定职责。简单来说,就是‘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这么一回事儿。
钟繇的尚书台,毫无疑问是整个汉室行政的中心,其下设吏部、左民、客曹、五兵、度支共五曹尚书。吏部又称选部,掌管选用官吏;左民掌管缮修功作、盐池园苑;客曹掌管少数民族和外国外交事务;五兵掌管兵事训练、调动;度支掌管军国开支的提案和复审。
这套班子直接对刘协负责,是刘协的秘书部,大部分的心腹之臣,刘协都想塞入这个班子当中。因为这是他同外朝争夺权力的一把利剑,必须牢靠且要能干。
剩下鲁肃这里,掌管的就是汉朝的钱粮了。它的职能同度支曹有些重叠,但绝不重复。他这里掌管租税、钱谷、盐铁和国家财政收支,度支曹的提案交由鲁肃这里后执行,而执行的复审情况又归度支曹。
这样的用意,明显就是为了防止官吏勾结、侵吞刘协的钱囊。此外,整个过程还要受御史台的监督,甚至外朝那些大臣们,有时也会对钱粮用度上提出质疑并弹劾——这就是钟繇不愿与鲁肃互换职位的原因所在,因为刘协的确是个掉进钱眼儿里的小气皇帝。
由此一来,朝廷的军、政、财三权便被分立出去又彼此制约。之后再随着科举制的推行,基本上就最大限度的断绝权臣崛起的路径。剩下那些被冷落的外朝大臣,还会可着劲儿地行使监察权,如狼一样盯着刘协和他的心腹,避免皇权的肆无忌惮。
也由此,刘协今日才能将这些人聚在一起,以着各自的角度来分析眼下的问题,尽可能地做到算无遗策。而随着众人的讨论,这些智谋之士很快就发现,刘协此番布局下,是绝对有着图谋的。
这样守内又强外的策略,最适合汉室肆无忌惮地对那些诸侯耍一些阴谋诡计。而如天子这样阴险好动之人,他要是能静静,除非旭日从西边升了起来。
就在此时,被诸位大佬儿压得有些透不过气的杨修,则百无聊赖地盯着那副沙盘模拟图,忽然眼光一亮,纤细的手指在并州一带一圈道:“陛下,并州可是块肥肉啊。黑山贼张燕夹在汉室与袁绍之间,已显独木难支之态,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刘协这时也终于道破天机,盯着并州这块山川秀美的土地说道:“这的确是块肥肉。不过,比之更肥的,或许还可不用妄动刀兵的一块地方,难道你们就没有看到吗?”
众人一时都将目光放在了那沙盘模拟图上,他们犹如都得了近视眼一样凑近仔细端瞧。可沙盘上大部分丰腴的土地都已然插满了旗帜,让汉室难有见缝插针的余地。无奈之下,他们的目光便继续巡梭,终于远离了关东,看到了那块偏安一隅的益州……
于是乎,众大臣皆齐齐色变,惊呼道:“陛下,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啊。”
“正因如此,朕才想飞得更高啊!”刘协哈哈大笑,他心中自然早有了一番谋略,而且,还是攒了多年的一个大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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