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河岸,数万黑山军已然筑起了两道堤坝。雨季充沛的河水被牢牢挡在堤坝之上,犹如一位被困于笼中的怪兽,虽然这段时间它看起来还比较平静,但刘协却知道,一旦迎来一场暴雨,漳水这头怪兽就会以着无可抵挡的势能,冲毁一切。
所以,在军中一些精通天文的老兵指点下,刘协下令将三万黑山军全都用在了挖壕沟工程上。务必要赶在一场暴雨之前,将壕沟挖到邺城城下。否则,一旦老天心情不好,决定给刘协统一大业增加点难度,忽然来那么一场暴雨,那数十万汉军就会尽数成为落汤鸡。
值得庆幸的是,邺城最近这些天乖得跟绵羊一样。虽然刘协几番用望远镜看到了沮授在城头上焦虑不安,却未见他组织过哪怕一次破坏活动。这样的景象,让敏锐的刘协,嗅到了一股别样的气息。
那种气息他很熟悉——是阴谋的味道。并且,刘协还隐隐之间感觉得到,这股阴谋的对手,好像还不是汉军,而是邺城当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内讧。
可惜的是,袁绍势力是这个乱世第三家着眼密间的势力,早在官渡大战之前,冀州一带便草木皆兵,秉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将一些疑似锦衣卫和靖安曹的人或关或杀。尤其邺城这个老巢,更是水泼不进。导致刘协虽然知道邺城当中还有锦衣卫的蛰伏,但他们却不可能将消息传递出来。
也由此,刘协虽然意识到邺城当中有了变故,却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何等变故。更无法针对这好不容易出现的一次契机,实行一场对邺城有针对性的打击。
这些时日,刘协几乎天天跟自己的心腹文武窝在一起,揣测着邺城当中发生了什么事。甚至,刘协还忍不住给长安的李儒和已潜伏在汉中的貂蝉写了一封信,想听听这两位间谍首脑有何看法。
只不过,未收到两人隔着千山万水回信过来,刘协便已知道了答案:一日,刘协照常举着望远镜乱瞅邺城城头的时候,除了发现沮授疲惫的身影外,还看到了一位器宇轩昂的年轻人,正与沮授争辩着什么。
沮授很明显在向那人陈述汉军挖壕沟的凶险,但那年轻人……怎么说呢,即便隔着望远镜,刘协也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装逼味道:不懂装懂不说,似乎还要处处反驳沮授的观点,以证明自己的远见卓识和深思熟虑。
然后,刘协便甜甜的笑了。因为他已猜出了那个人的身份,更由此联想到了邺城当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任何一支密间组织,最不该在两种情况下重用。一个是被他们的主人极为倚赖,另外一个就是在内忧外患之时。主人极为倚赖,即便外部没有威胁,这股暗势力也会将正常的运行体系搅得喧宾夺主,使得组织内风声鹤唳;而内忧外患时,这股暗势力非但不会迅速平定内部不一样的声音,更会将整个治下弄成一片白色恐怖阴影当中。”
汉军中军大帐当中,身为这个乱世最先构建密谍系统的刘协,正淡淡微笑着对密谍系统作着阐述:“所以汉室的锦衣卫,永远只会潜伏在暗处,会跟主流朝堂若即若离。甚至关键时期,朕还会取消这支密谍机构。可袁尚这小儿,却只是一位刚品尝到权力滋味的雏鸟,这个时候,他应当已沉浸在操控刺天曹的快感中,忙着在邺城剪除异己,妄图用这种徒劳的手段来建立自己的威信,当真愚不可及。”
“陛下慧眼如炬,一番真知灼见正乃我等共识。此番袁尚亲现城头,便知袁本初已无力主持大局,此利一也;袁尚年少妄为,不听沮授之言,对我军水灌邺城之计视而不见,愚不可及,此利二也;刺天曹在邺城当中四下倾出、剪灭异己,已使得邺城上下人心惶惶,此利三也。”陈宫这一次终于没再将愁苦写在脸上,而是极为赞同刘协的说法道:“有此三条,我军当大有所为。”
“不错,袁尚醉心夺权,已目无余子。陛下曾有言,苍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陛下,这个时候,当是我们要给袁尚一些刺激了。”司马懿自负之态又有所萌发,以着嘲弄的口吻评价着袁尚。但这一次,刘协却没有制止,毕竟袁尚此等做法,实在难以为其找到一丝反驳之言。
“最能使年少志满之人痛不欲生走向疯狂的方式,便是事与愿违。”庞统这时也忍不住开口,一张丑脸上尽是狡黠:“袁尚此刻一心想挽袁氏于既倒,那我等便让他尝尝事与愿违的滋味,这等惨痛的打击,想必不会让这位心高气傲的家伙痛定思痛,反而会朝着灭亡的道途一去不返……”
“正该如此。如今袁尚自作孽,为我等提供了内部条件;其他各路汉军已捷报频传,为我等提供了外部条件。此等天赐良机,我等若还在此碌碌无为,当真会遭天谴啊……”刘协闻言不由拊掌而笑,与司马懿和庞统两人那两张阴险的笑容融在一起,当即绘成了一副狐狸开会的可怕场景,使得帐中其他文武不由一阵恶寒。
翌日,汉营当中不再每营击鼓,而是全营鼓声连天。震得邺城那些都有些松懈的袁军猛地一个激灵,失神落魄般迅速将这个情况赶紧向上面汇报,生怕汉军吃错药了全力攻城。
然而,当袁尚顶盔掼甲来到城头时,却发现汉军并未发动攻城。城下雄壮的汉军,仿佛在军演一般,排列成了一队队的方阵。每队方阵前皆有大将矗立,精锐北军前徐荣长须飘飘、貌若天神;五官军前,李严精神抖擞,人中龙凤;西凉铁骑下,张绣锦袍白缨,银枪如雪……就连那些叛降的袁军阵中,高览和淳于琼二人亦然鱼鳞重甲,威风凛凛。
然而,当鼓声齐齐三百下骤停,斧钺华盖下的刘协缓缓而出时,所有汉军大将便好似一下都成了背景。头戴金色凤纹兜,全身淡黄鱼鳞甲,肩披赤色战袍的刘协,跨骑在神骏的照夜白上,仿佛天宫中主宰沙场的战神,辉煌而夺目。
邺城之上饱受汉军金鼓折磨、又对生死担忧不已的袁军,面见汉军如此声势。当即齐齐后撤一步,似乎就算隔着两百步远,也怕被汉室的锋芒所刺痛。一时间,整个邺城守军士气大降,竟为之气夺。
可刘协仍旧没有发动总攻,他看着城头上脸色不甘又无奈的袁尚,只是微微挥了挥手。
五官军李严当即护卫着冷寿光走向邺城,直至一百五十步到达摧山弩的射程之后,便不再向前。冷寿光轻轻捏动了一下自己的喉咙,随即展开一封信件,用汉室宫中那最正规标准、洪亮而抑扬顿挫的声音念起。
“臣鲜于辅自牧守幽州,自受命以来,夙夜忧叹,唯恐不能为汉尽忠。终盼天军西来,扬汉室雄威,臣自当解甲负命,归政于汉。万望陛下善待幽州,臣死亦无憾。”
冷寿光这番话被身后两千五官将士齐齐喊出,登时传入邺城上各兵士耳中。不过,更多的目不识丁的兵士对这番话还是一头雾水。冷寿光何等精明之人,当即又自己补充了一句道:“此乃幽州牧从事鲜于辅上表陛下的奏书,其意是说他已将幽州六郡尽付汉室。陛下也已拜鲜于辅将左度辽将军,此刻鲜于将军正与张辽将军一同讨伐乌丸胡族,不日即将南下至此!”
这一刻,邺城上下将士才都恍然大悟,但同时又纷纷面露惊愕:汉室大军已收复了幽州?!
这一瞬,邺城城墙一片寂静,唯有袁尚那先是震惊惨白的脸色,攸然转为急怒的赤红。听着汉室在自己城下如此耀武扬威,肆无忌惮地扫灭着自军士气,他不由气急败坏吼道:“放箭,放箭!给我射死这些矫传伪信的贼军!”
可这一吼出口,所有人立时都如看白痴一般看着袁尚:蠢材,人家可是汉室天军,堂堂正正的大汉之师!相反,我们才是叛军贼党啊,你先搞搞清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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