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沿岸,渔村错落。
本该如往年一样红火热闹的“闻鱼节”,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雾”、毫无征兆的“暴雨”,显得有些冷清。
渔船不再连成一片,而是星星点点的散落在岸边。
三五成群的渔夫,收拾着形形色色的渔网,嘴上还念叨着能被人津津乐道,发生在今日的“趣闻”。
有人说,今年“闻鱼节”恰逢“龙吐水”,所以不论是“大雾”还是“暴雨”,皆是来之突然,去之也突然。
有人说,白雾弥漫之时,听到过龙吟。大雨瓢泼之时,也听到过龙吟。
有人说,有一伙穿着华丽的外地人,特意从千里外赶来,想见识见识闻鱼节,结果失望而归。
又有人说,传言这伙人来自京城,出手阔绰,曾想要买下今年闻鱼节的所有“彩头”。
还有人说,今年闻鱼节虽一无所获,可这些人尚未离开,就住在“木家”,此时正忙着寻找木家小子。
口耳相传。
渔民都知道木家小子趁着大雾偷偷出海,生死未卜。也知道木家人这次遇到了“贵人”。
......
正当不少人,因为提起“木家”而摇头叹息之时。
有人指着黄昏的火烧云,大喊“快看!”
寻声望去。
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从天边晃晃悠悠飞到眼前。
直到肉眼能够看清这“珠子”的全貌时,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扑通跪下。
珠子其实是个巨大的气泡,薄薄的水幕在其上游走,远看就像一颗璀璨的宝珠。
气泡里,一位白衣女子如天仙降临,站立在淡蓝色水船的船头。
水船周围,色彩斑斓的鱼群不停游走。偶尔吐出的泡泡,也在碰到巨大气泡的同时,融为一体。
水船里的木姓少年,趴在船舷上。一边震撼于下方的景色,一边熟络地询问水色。
“仙女姐姐,暴雨来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要躲进水里?”
“因为,在水里不会被发现!”
“我知道了,仙女姐姐也怕打雷对不对?”
“......”
水色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凡人少年解释。索性,沉默。
她不会说。对龙吟之声,有着天生的排斥。
气泡临近岸边时,像水幕一样退去,脚下海水化形的船,也随之落向海里。
水色落在相对空旷的沙滩上,多踩了几脚,感受着与“明镜台”不一样的触感。
身后的木姓少年轻唤一声“仙女姐姐”,目光在周围熟悉的渔民身上环视。似在提醒水色,要刻意说些什么。
水色却沉浸在周围一切新鲜事物中,有些走神。
那花那草那树,飞禽家畜和人,普普通通,平平淡淡。
原来这世间,还有许许多多,不用生活在“水里”的生命。
正在此时。
几位年纪看上去稍大的白发老者,领着一群人慌忙赶来。
有人端着卤好的猪头,有人抱着特意为闻鱼节准备的鸡鸭,有人拎着各种水果,还有人用碗盛着馒头。
最显眼的还是那几个白发老者。
他们每人手里捧着一个锥形器皿,里面盛放着往年闻鱼节的“彩头”。
距离水色十步开外。
以老者为首的一群人,齐齐跪下,双手托举着视为珍馐的祭品,一同高呼。
“不知上仙驾临,渔村蓬荜生辉。这些,还望上仙笑纳......”
尽管水色从木姓少年口中,对凡人有过一些了解,可眼前这些凡人的举动,依旧让她不知所措。
除去凡人的气味,还有一些水色从未闻过的味道,或咸或腥。
眉目微动,视线轻移。
水色看到锥形器皿里的东西时,竟有一瞬间,无法抑制自身灵力波动,密密的水珠环绕在她周围。
那,都是一些鱼的“尸体”。
不但散发着沉沉死气,而且明显已经死去多时。
因鱼生欢,因鱼生气。
或许此时的水色,还不知道何为喜怒情绪。
可她只单纯的认定一件事:但凡是鱼,她都不希望它们受伤、死亡、甚至被当做食物吃掉。
仅仅一个闪身。
水色出现在几位老者身前,食指依次点在几条咸鱼、鱼干、炸鱼身上。
指尖灵光一闪,微微荡漾的水波把几条鱼包裹其中。
很快。
干瘪的鱼眼珠圆玉润,褶皱的鱼皮鳞片如初。
胸鳍尾鳍同时弋动,鱼鳃开合,吐出一阵浊气。
几条鱼骤然从器皿中跃起,腾入半空。各自冲着水色的方向摇头摆尾,口吐气泡。
气泡融合,化多为一,随即在空中破裂。一切犹如,水色千年来重复最多的事情
“多谢公主,再造之恩!”
口吐人言的几尾鱼,竟然直接自空中游向深海。不敢有丝毫停留,仿若继续待在水色面前,只有不敬。
跪在岸边的众人听闻这八个字,更是心神炸裂。
且不说眼前这位能够“起死回生”的公主是何身份,仅仅是鱼能口吐人言,至少业已“成精”。
他们这些以海为生的渔民,日后出海捕鱼,恐怕少不了“奇闻怪谈”,甚至可能再也无法平安归来。
几个老者冷汗涔涔,其他人提心吊胆。凡人寿命几十载,又怎么经得起如此因果循环。
只有水色。
面纱下泛起微微笑意,有些情不自禁。甚至觉得,自己即便走出明镜台,也能因为鱼临渊而做着千年来相同的事情。
只是,她并不知道。
今日的小小善举,为日后埋下了多深的祸根。
许是“心情”大好,也可能端着公主架子太累。
水色伸手拿起一个橙子,隔着面纱,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
“嗯......有几分水的味道,这也是用来吃的吗?”
她转身询问着木姓少年,似对之前的事情已不以为意。
可回答她的,是木姓少年流着泪的双眼。
“仙女姐姐,你为什么要让鱼活过来,为什么?那些不光是闻鱼节的彩头,更是我们这些以渔为生的人,世代继承的信仰......”
木姓少年说出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心思。
周围人的目光落在木姓少年身上,虽有责备,更多的是同情。
是对木家的同情。
水色不明白。
为什么她做了件好事,眼前的凡人少年,却好像在埋怨自己。
“有鱼儿,你,不是鱼......”
木姓少年也不再顾忌水色身份,径直往渔村里跑去,身后传来一句轻描淡写的疑问。
“仙女姐姐,那你是鱼吗?”
“......”
她想说自己不是鱼,她想说自己就是水。可却仿佛自己真地“吃了鱼”一般,如鲠在喉。
水,不能吃鱼。
难道也不能救鱼?
水色单纯的心思,多出一丝复杂。
“姐姐!”
一个熟悉而又突兀的声音,自不远处的海面传来。
依旧是一身留仙裙的水仙,在水面上几个起落,顽皮地落在水色身前。
她没有以纱遮面,可那张比水色逊色不算太多的脸,在这世间依旧倾国倾城。
周围人哪敢抬头正视。
一位上仙都还没走,这又来一位。
......
渔村内,木家院落的屋顶上。
两男子负手而立,注视着沙滩上的一切。
“仙师,看来此次东海之行,也并非毫无收获。”
“你乃人中之龙,莫要因鱼自误。”
“那白衣女子有‘起死回生’之法,仙师能否看穿她身份。”
“跳出三界,不入五行,非仙非魔,非妖非佛,除非得见其真身......”
“观她刚才之举,会不会,是一条鱼?”
“非也。”
被尊称为仙师的男子,见木有鱼哭着跑向木家,闪身带着另一男子回到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