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执掌的三十三天,不像神地三十三天那般一天一“界”。
天河自高处向低处流,三十三天亦如这天界的“梯田”一样,错落有致。
尽管三十三天各有其名,但皆因天帝执掌而统称“三十三重天”。
位于最下层的十重天,所居全部是真仙。位于中间的十重天,多为静修的灵仙。
上层的十重天,分布着为数不多的天仙道场。
至于最后三重天,坐落着那座天界最高的山峰,以及只有天仙才能去得的八角亭。
几乎九成以上的仙鹤,都栖居于此。
每当有得道者“飞升”成仙,无一例外的,只能出现在最下层的十重天。
只有一种情况属于例外。
那就是每当天夜之时,地界飞升者会通过天夜之月升入天界。
有的落入神地,有的遁入无量寺,而大多数会流落在天帝执掌的三十三重天。
……
适逢天夜,而天帝去往神地尚未归来。
三十三重天内所有的闻道钟同时响动,钟声一直传到八角亭所在的“离恨天”。
万千仙鹤仿若被那钟声惊醒,于悬崖天河之间横贯长空。
无数翻飞的鹤翅,扰动三天祥云。
那放在八角亭石桌上的一瓢弱水,此时竟无风起皱,如在止不住地颤抖。
甚至一旁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也在突然悬空片刻后,重新落回石桌上。
一个悠悠地身影,缓缓浮现在天河的水面上。
青色的月光穿透她身体,照旧散落天河。
是一位以水化形的女子,且丝毫未受天河弱水的影响。
待青色长裙加身,胜雪肌肤从指尖延展到脸颊。
水仙那清冷含恨的表情,自然而然地倒映水面。
转头看向那一轮慢慢变大的天夜之月,水仙眼中有泪划过。
“姐姐!弱水连心,仙儿不怪你不辞而别,只恨弱水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仙儿也想像你一样,为自己活一次,也想遇到一位,会如鱼一样惜水之‘人’……”
话落。
水仙漠然转身,光着纤纤玉足踩着弱水向前。
行至天河畔,仙鹤齐鸣之声戛然而止,成群仙鹤如台阶一样铺向水仙脚下。
仿若这一刻的“水仙”,亦如她的灵号那般,既是弱水,也似天仙。
没有任何犹豫,水仙轻抬右脚,踏在足下的仙鹤背上。
从未有过的绵柔之感,令她不知不觉间冷笑在脸。
既然飞升天界之时就已舍弃弱水情分,此时的水仙绝不会止步不前。
当左脚继续向上,踩在另一只仙鹤背上时。
一缕仙气自她足下生出,如玉缎一般缓缓萦绕在身。
数息之后。
水仙那一身青色长裙上,赫然有十二只仙鹤伴飞,祥云如锦,仙光如昼。
若有天仙在场,也一定唏嘘不已:如此柔弱女子,竟生执天之相。
当水仙双脚踏上八角亭的那一刻,回荡在三十三天的闻道钟声随之不再。
一道仙纹自水仙眉心舒展开来,赫然是如弱水那般淡蓝。
在天夜之月的映衬下,恢弘的气势丝毫不逊天帝。
而远在神地,正在跨天而行的天帝,眉心骤然一痛,加快速度。
……
水仙原地转了几圈,似在欣赏这一身新衣,也似在打量“焕然一新”的自己。
当看到那有些“眼熟”的一瓢弱水时,水仙仿佛想起了昔日的水月,不禁微微摇头。
再看棋盘上未完的一局棋,两个“鱼”字格外醒目。
既然如今已是“仙”,执黑执白无关紧要。
如此思虑的水仙,伸出白玉般的两指,夹起一枚黑子,随便瞅准一个位置放下。
原本两个“鱼”字,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黑子围成的鱼,因为水仙多落一子,已然变成了“渔”。
初来乍到。
水仙又哪里知道,她成仙是天意,机缘落子也是天意。
甚至她代替水月落下黑子,尽是天意。
当数十位被“异象”所惊动的天仙,赶到离恨天的八角亭时,哪里还能觅见水仙的影子?
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夹杂在祥云仙气之中。
受到惊扰的鹤群仍在云崖间飞翔,天帝威严的身形急匆匆从天而降。
隐约可见,天帝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一幕落在众位天仙眼中,似乎极不寻常。
他们知道天帝是由神地三十三天归来,也知道这八角亭内,有一位未知的“仙”曾来过。
二者相合,细思极恐。
只见天帝一言未发走到石桌前,先是看了看瓢中弱水,又看向黑子围成的“鱼”字旁,那多出来的一子。
轻叹一声,天帝周身仙光外溢。右手灵诀不断,旋即在石桌周围撒出一把金色的光尘。
光尘如烟亦如雪,渐渐复原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看不清女子衣着,更看不清女子相貌。
只有大致的轮廓,被金色的光尘勾勒而出。
唯独女子眉心那青色的仙纹,清晰可见。
强烈的压迫感,令天帝眉心的金色天纹骤然暴发出仙芒。
一天不容二帝,似乎两道仙纹大有争天之势。
天帝厉喝一声,随手在空中一抹,金光化作仙气收入衣袖。
女子身形消散之际,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天帝所处的位置,夹起了黑子……
见状。
立即有天仙询问道。
“太上何不以逆转时空之法,看一看此女容貌?”
天帝脸上流露出力不从心,一手挽着衣袖,一手捏起一枚白子。
“月轨有异,天时未动。我虽执掌三十三天,此时逆转时间,岂不是行逆天之举?”
众天仙闭口不言。天帝盯着棋盘上瞬息万变的格局,眼中透着无奈。
一头黑发,也在不知不觉间多出几根青丝。
“方才那女子已初具执天之相,显然不可能是她……既然这‘天地’对弈之局黑子已落,我这手白子也不得不下!”
天帝眼中闪过昔日魔君黎末的影子,以及那张褪去骨面后的美丽容颜。
思虑再三之后,指间白子慢慢靠近天帝心仪的位置。
然而这时,三十三天的闻道钟又一次响起。尽管没有之前水仙现身时那般强烈,但也着实响的不是“时候”。
原本稍稍气定的天帝,抬头看向八角亭外的三十三天。
仅仅是一个恍惚,指间白子翛然滚落,在偏离理想的落子位置之后,平稳地躺在了一处稍显空旷的点上。
“这……”
目睹这一幕的诸位天仙,齐齐捋着胡须,眼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天帝一时无言,对着棋局愣神片刻。之后才悠悠开口。
“地界究竟发生何事?怎会有如此多飞升者能够惊动闻道钟!”
话音未落。
八角亭外传来九声仙鹤之鸣,随即有九只新生的仙鹤在祥云中露头,展翅飞往最下方的十重天。
诸位天仙面面相觑,不可置否地流露着疑惑。
“既然能应钟声,怎么会是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