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音显然不认识紫玹和寂寞,即便青丘狐妖和九命猫妖就在眼前,雪音的记忆仍像雪一样是空白的。
紫玹和寂寞望着天上的水色愣神,无暇顾及雪音。
甚至,寂寞那一双妖瞳在看到水色肩上的白猫时,露出难以置信。
他们俩都不记得水色,却对寂夜记忆犹新。
此时,水色终于收起杂乱的心绪,转身看向两位“不速之客”。
刚一转身,水色脸上的惊容一闪而逝,微微侧目看向寂夜。
“他们……怎么会?”
“如果这两个小子不是和我一样的超脱者,那他们必然不记得水主。只是,如今我都有些好奇,他们会不会认得我。”
“不论如何,叙旧的时间都不多。”
“依水主之意,要不要把关于闻鱼的一切告知他们?”
水色看向紫玹和寂寞的眼睛里带着亲切,轻轻摇头。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既然世间不知闻鱼存在,就当他未来过。”
寂夜默不作声,安静地注视着猫首人身的寂寞。
水色面露微笑地问道:“没见到她,却看到了闻鱼梦里一直寻你的寂寞,你就不打算相认?”
“我超脱梦境至此,误打误撞冒充妖尊,并不能确定这小子现实中也是我的子嗣~”
“是啊……闻鱼梦里的一切太过真实,可现实经历也并非虚假。有时候当真进退两难!”
水色与寂夜的话没有遮遮掩掩,不论是鱼人魅,还是龙阳他们,都听得真真切切。
唯独寂寞这位猫儿青年用爪子挠着耳朵,扭头疑惑地问紫玹:“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紫玹甩着狐妖头,同样一知半解。
“不管他们在说些什么,你寻了那么久的父亲就在眼前,还迟疑什么?”
“……”
寂寞猛然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泥里,冲着寂夜的方向开口就喊“父亲”。
蹲坐在水色肩上的寂夜明显迟疑,几息之后才纵身跃下。
“话不能瞎说,爹不能瞎认!你可知我是九幽妖尊,而非你所知的寂夜!”
寂夜以妖气形成威压,笼罩着寂寞和紫玹,说话时的语气远比一个父亲严肃。
虽然寂夜想极力否认,可“寂夜”两个字还是出卖了自己。
因为自始至终,寂寞并没有说自己父亲叫“寂夜”。
……
灵州的一切又一次变得宁静祥和。除了那些莫名多出的鱼,还有在废墟周围飞舞的蜂蝶。
寂夜跟随寂寞去了其他几州,目的只是要找到更多鱼修,以及困在鱼符内的其他凡人。
紫玹不仅和白弋熟识,居然还认得龙阳。只不过作为困在不同鱼符内的鱼修,他们已经有太多年未见过。
人间重新迎来昼夜交替,很快便从白天进入夜晚。
水色站在冰雪未完全融化的空山上,手里捏着发簪模样的“拨云”。
“你说,现实真的需要如此复杂么?我只觉眼前迷雾重重,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鱼人魅凭借鱼尾悬浮在那里,久违地欣赏着眼前夜景。
“水主也觉得现实和梦境毫无章法,不光记忆凌乱,甚至近来发生的事情也极不真实?”
“嗯。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闻鱼做了什么。”
“其实师傅离开前说的很明白,闻鱼只是以自身为媒介,将它的梦境和现实连在了一切而已!”
“所以我更加不明白,如今是在现实里,还是又回到了梦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接连出现,令我越来越迷惑。”
“水主之所以迷惑,是因为没有意识到闻鱼存在的意义。”
“意义?”
“它不是水主所喜欢的鱼主,却是鱼主对水主心意的化身。它要引导水主去往一个地方,势必会遭遇阻力。甚至如今,天地的记忆也是混乱的……”
水色低头看着手里的“拨云”,从未想过它具备如此能量。不但曾让世间忘却自己,更能搅动天地风云,让一切显得那般凌乱。
甚至此时此刻她自己的心,也迷失了方向。
是该继续听从闻鱼的话,为鱼临渊报仇?还是该留在这人间,等待未知来临?
鱼人魅靠近水色,浑身上下的鳞片发出阵阵荧光。
“若亲眼所见不一定为真,水主只要遵从自己的内心便是。我如果说太多,只会混淆水主试听。”
水色突然咬住嘴唇,丝丝痛觉直到心神。
她轻抚着“拨云”二字,回想着鱼骨杖的一切。
为何鱼七曾一直拿着它?
为何自己能将它从闻鱼梦里带入现实?
为何它总在自己不经意时做出惊人的举动?
……
太多太多杂乱无章的疑问,塞在水色心口。
水色只觉一股寒意传遍全身,顿时让她跌坐在地。
然而,正是这样奇妙的契机,让她觉得这种感觉无比熟悉。
回想着闻鱼那句话,她似乎有些明白“拨云”的真正用途。
既然“三界”曾被封印在自己心底,那佛尊从水色身上取走的,正是“三界”。
念及至此,水色单手反握拨云,当着鱼人魅的面将其插入自己心口。
或许是因为弱水之身,水色感觉不到强烈的疼痛。只有一股暖流,流进了有些空荡的心窝。
水色的意识并未涣散,反而随着浑身灵力涌向体外,如萤火飞向高空。
一切仍像做梦一样那般不真实,水色甚至看得见自己离开身体,插在胸口的拨云流光溢彩。
鱼人魅微笑着站在那里,既没有出手阻拦水色,更没有做多余的事。仿若她早就知道会如此。
“拨乱反正,拨云现门!鱼主以死换你生,这拨云自然就是那把开启心门的钥匙!
谁又会想到,天地将六欲封印在三界,又将三界封印在你心底呢?
救不救得了鱼主,取决于你的心意……”
鱼人魅说完之后便从空山飞下,只剩水色的身体逐渐变成淡蓝的水人。
水色的意识和灵力在夜空中汇聚,随即化作一片浓浓的白雾,而非一朵云。
百丈白雾形似一道门,慢慢由外向内打开。
门内光线有些昏暗,依稀可见一望无际的海水。
六条背负陆地的阴鱼面朝明镜台,时刻注视着明镜台上的一举一动。
鱼七盘膝坐在那里,身旁蹲着一只黑猫。
而在明镜台正中央,还躺着一条断鳍的龙鱼。看上去,早已死去多时。
……
神州大地,曾经桃花林外的那一块无字碑上,此刻站着“两个人”。
黎末望着灵州上空的“雾门”,似笑非笑。
小太上站在她旁边,一只手抓着她的长袍,一只手含在嘴里。
黎末突然冷声开口。
“喂!我说你个老不正经的,就不能离我远点儿?虚空之门已开,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小太上似受了委屈,大哭出声。
黎末见状抬手之间九色雷聚于掌心,毫不客气地向小太上额头拍去。
就在即将命中时,小太上身形消散,再出现时已在七步之外。
“多少年了,总算等到今日!”
“要不要你我再去离恨天,把棋下完?”
“山无棱,天地合!如你我这样任子为棋的父母,怕是被它们恨透了吧……”
“今后谁会知道,天地会借鱼水轮回,成为太上和黎末?”
“我只是觉得,你我不仁!”
“可是你我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