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苍天在愤怒咆哮。
下方巍峨城池中,如蚁的人群惊慌失措,狼狈而逃。
哗……
大雨如瀑,倾盆而下,盏茶功夫便将城池淹没在雨雾之中。
大梁国,神京城荣国府西廊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墙瓦斑驳的陈旧院落上,仿佛要将这仅有的两间房洗掉一层,以恢复其本来面目。
一瓦之隔的昏暗房间中,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环视了一眼被急促雨滴砸得噼啪作响的锅碗瓢盆,不由发出一声轻叹。
穿越到红楼世界已经三天了,期盼的系统还是没有出现,看来是真没有了。
但这个可以有,这不是穿越大军的标配吗?
少年不得不接受现实,该过的日子还得过。
前世再怎么不舍,也已经翻篇,如今的身份,便是贾家第五房子孙:贾芸。
整部红楼,好人屈指可数,但这贾芸却是难得的、知恩图报的好人,在贾府被抄后,只为当初巴结才得来的一点恩情,他便拼尽全力,不顾危险的想方设法来搭救大脸宝和凤姐等人。
前一世熟读红楼,便对贾芸和刘姥姥二人最为敬佩,没想到现在自己却穿越成贾芸了。
嗯,幸好不是刘姥姥。
这不是对刘姥姥有偏见啊,实在是,不合适。
看过红楼的都知道,曹公在书中说这是一个无朝代年纪可考的时代。
如今亲临一遭,贾芸专门去查看了史料,终于解开了这个谜题。
自元之前的历史应该与自己前世所学的没什么区别,但元末之后就画风突变,不知是哪只强壮的蝴蝶乱入,狠狠的挥动了一下翅膀,竟然让朱元璋那样一个猛人直接消弥于历史长河中,根本没有出现。
不过细想起来,也能够理解,毕竟在那样一个乱世,老朱开局那么惨,只要错一步,连续几天没找到吃的,或是有个大病小灾,都可能中道崩殂。
也正因为没有出现朱元璋那样一个力挽狂澜的人物,元末乱世足足延长了百余年。
先是方国珍、徐寿辉、韩山童、刘福通等人揭竿而起,然后是郭子兴、张士诚遥呼相应。
然北元未除,他们便为了各自利益互相争斗,中原大地一片混乱,生灵涂炭。
后起之秀陈友谅曾有望一统江南,但突然身染重病暴亡。
于是天下一分为五:北面是北元;西面云贵川一带是明玉珍建立的夏;中部湖广、江西、安徽西部是陈友谅建立的汉;江苏、安徽东部是张士诚建立的周;浙江、福建是方国珍建立的越。
直到百年前,已是夏国丞相的太祖不忍生灵涂炭,代夏而立,建国大梁。
随由西向东,先灭只知骄奢淫逸的陈理(陈友谅之子),吞并陈汉,接着用三年时间攻灭周。
越国本想联合北元夹击大梁,但北元朝廷内斗不止,根本无暇南顾,越国走投无路下,只得归降。
太祖尽复江南之地,建都金陵,大封建立不世功勋的四王八公十二侯。
翌年,太祖大举北伐,仅以不到两年时间便将北元驱逐至草原,继而修长城,建卫所,将北虏阻挡于外。
然经几十年休养生息,残元渐复,时常侵扰边关,掳杀大梁百姓。
太宗继承太祖遗志,继位第二年便迁都幽燕重地长安(并非陕西长安,实地处北京,之所以用长安之名代替,恐是曹公也担心连人带书一起被四零四)。
以天子守国门,并于此后近三十年间七次北征,重创残元。
太上皇隆武帝继位后励精图治,继续打击残元,大梁军于隆武二十一年攻破残元都城上都,俘敌八万余。
北元末代皇帝携子北逃途中被部下杀害,北元就此灭亡,残部随向大梁俯首称臣,大梁国势达到巅峰。
隆武四十五年,太上皇禅位于当今圣上,以次年为泰昌元年,如今已是泰昌七年。
而贾芸所在的贾家,便是在先祖贾演和贾源的带领下,跟随太祖南征北战,建立不世功勋。
太祖大封功臣时,两位先祖皆获封国公,以致一门双公,富贵已极。
太宗议迁都长安,二位先祖率先响应,并带领八房迁入神京。
太宗感念先祖忠勇,随下旨敕造宁国公府和荣国公府,并定二府前街为“宁荣街”,宁国公府位于街东,荣国公府位于街西。
二府相连,就占了大半条街,高门大户,莫过如此。
不过,这一切与如今的贾芸关系并不大,因为虽姓贾,但他已经是贾家第五代玄孙,都快出五服了,只知享乐的二府当家人可不会想到他这个不怎么亲近的穷小子头上来。
因父亲早亡,如今贾芸只和寡母卜氏相依为命,靠母亲替人浆衣缝补挣些散碎银子勉强度日,而贾芸自己则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谋生手段。
倒不是他偷懒不思进取,而是这年头想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实在不容易,毕竟大小也是个爷,一般人见了也得称一声贾二爷或芸二爷,总不能跑到码头上去扛沙包做苦力吧,何况这略显单薄的身子也做不来。
按照红楼原着,贾芸是在贾府建造大观园时,通过一番精心的奉承巴结,才从王熙凤手里讨到了一个负责种花种树的活计,算是一个能攒点银子的营生。
如今的贾芸可等不到那个时候,而且也不愿意那样去巴结人。
再说,大观园建好后没几年,贾府就直接被抄了,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所以,想靠贾府这棵大树是靠不住的,一切还得靠自己。
其实这三天贾芸也并非什么事都没做,专等着系统从天而降,而是一边适应新身份的同时,也在努力的思考着自己的人生。
现在,他已经想到了一条生财之道,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所以眼下第一件事是要弄来一笔启动资金。
要说有钱人,贾芸自然是认识一些的,首当其冲便是这宁荣二府。
若是能舍下脸来,多的不说,几十两银子应该能够弄来,甚至不用还,毕竟连刘姥姥那种连八杆子都打不着的穷亲戚都能够讨来二十两银子。
但是贾芸做不来,也不会让母亲低三下四去求人。
还一个能拿得出几十两银子的,就是开香料铺的舅舅卜世仁,但如今的贾芸对这个“不是人”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也不想去接触。
因为原着中,贾芸好容易求一回这个舅舅,想借点香料去巴结王熙凤讨个差事,结果这舅舅说出一堆大道理,就是不想借,最后夫妇二人甚至连一顿粗茶淡饭都生怕给外甥吃了。
薄情至此,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这两条路都行不通,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找街坊倪二,因为这倪二就是个放贷的。
若是原来的贾芸,肯定不敢去招惹此人,毕竟倪二是有名的泼皮,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又爱吃酒打架,所以人送诨号“醉金刚”。
看到他那五大三粗的魁梧身材,贾芸见了都尽量躲着走,但如今的他可不这样想了。
因为他知道这倪二虽然一身毛病,但却是个侠义的,原着中在两人相熟后,没少帮贾芸的忙,为兄弟真是两肋插刀。
如今这个时候找此人救急,反而是最好的。
在贾芸做出决定后,这场急雨也停了,太阳挣扎着从天边冒了出来,为新生的大地送来了一抹金色光辉。
贾芸将房内快接满的瓢盆端出去倒了,然后简单的整理了下还算干净的衣裳就往外走。
“芸儿,天都快黑了,这会子往哪里去?”一身粗布衣服,身材瘦削的卜氏看到后问道。
“妈,我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卜氏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乖觉本分的,也就没有多问。
沿着西廊下向北经过了三家街坊的门口,斜对面那间要气派得多的二进院子,就是倪二的家。
看来不管哪个时代,放高利贷的都来钱快。
既然对倪二的品行已经有所了解,贾芸便不再担心什么,径直而去。
此时,红色的油漆大门已经紧闭,贾芸走上前,抓起门环连叩了几下。
没有多久,随着门栓的一阵响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十来岁的胖丫头伸出脑袋惊疑一声:“咦?这不是芸二爷吗?芸二爷有何事?”
“烦请通禀你们老爷一声,就说贾芸前来拜会。”
“好嘞,二爷稍等。”说罢,胖丫头连忙向院内跑去。
花厅中,一脸络腮胡子,正喝着姜汤的倪二骂道:“天杀的,这场急雨,生生把老子淋成了落汤鸡。”
刚放下碗,就看到胖丫头急急忙忙跑进来,顿时喝道:“着急忙慌的,作甚?”
胖丫头知道倪二的品性,不会苛虐下人,所以也不害怕,连忙道:“老爷,芸二爷来访,让我来通报一声。”
“芸二爷?哪个芸二爷?”
“就是西廊下的那个芸二爷啊。”
“你是说贾芸芸二爷?”
“正是。”
“哎呀,快快有请。”倪二一站而起,可还不等胖丫头返身回去,他又连忙道:“还是我亲自去吧,你快去备茶。”
说罢,倪二快步向门口走去,果然看到站在门外踱步的贾芸。
“哎呀,芸二爷,何必如此见外,快请进。”
贾芸看到倪二亲自出来迎接,暗道果然没错,客套一句,便直接跨门而入。
“芸二爷,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将贾芸引入花厅落座后,倪二好奇的问道。
因为两家虽然离得近,但贾芸几乎从不主动来他这里。
贾芸有些惭愧的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老二,今儿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衬帮衬。”
倪二一怔,连忙道:“二爷这话就生分了,咱们做了这些年的街坊,只要我倪二能帮上忙的,哪有推辞的道理?二爷说说,究竟是何事?”
“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