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宅门口,隔着一扇大门,内外各站着一人。
瑞珠恨不得自扇自己一个大嘴巴,这刮风下雨的,怎么就让人在门口现作一首诗呢?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
可如今再说不用作了也不好,这不看起来是觉得人家做不出来的嫌疑吗?容易落人颜面。
贾芸不知道瑞珠有这么多心里活动,只是绞尽脑汁的想着。
如果实在不行,把《滚滚长江东逝水》搬出来都总比没有的好。
突然,他心头一动,终于想到一首非常应景的好诗。
不过,由于传唱度不是很高,所以记忆有些模糊,又努力的想了一下。
瑞珠看到贾芸有些欲言又止,觉得是难倒人家了,越发感觉不好,心中后悔不迭。
正准备找个台阶给贾芸下,却听贾芸道:“姑娘,有了,请准备下笔墨纸砚。”
瑞珠一惊:“啊?贾公子想到了吗?”
“是。”贾芸确定的道。
瑞珠大喜,连忙道:“要不贾公子随我去花厅等候吧,我去准备笔墨纸砚。我看你身上也湿了,仔细别染了风寒,进来喝碗姜汤吧。”
贾芸微一沉吟,婉拒道:“谢姑娘美意,未得秦老爷召见,不敢擅入,以免唐突了,我在此等候就行。”
瑞珠大为感动,没想到这贾公子是个如此知礼的,于是道:“那贾公子在门后这廊下等吧,风也小些。”
贾芸想了一下,拱了拱手道:“那叨扰了。”
瑞珠见贾芸如此彬彬有礼,掩嘴轻笑,连忙将贾芸引进来,并将门关上,然后接过贾芸手中的礼物,快步向后院走去。
刚步入后院,却是迎面碰上了走过来的宝珠。
宝珠连忙问道:“瑞珠姐姐,贾公子来了吗?”
瑞珠扬扬手中的方盒,笑道:“来了,你拿去给姑娘,我去准备笔墨纸砚。”
宝珠接过礼物之后,有些疑惑的道:“准备笔墨纸砚干什么?”
瑞珠神秘的道:“天机不可泄漏,等会儿我还要给姑娘一个惊喜,你先回了姑娘吧。”
宝珠没有追问,应了声后就迅速离去,而瑞珠则是去秦业的书房拿笔墨纸砚。
闺房中,秦可卿手握《西厢记》,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眼神不时的向门口看一眼,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突然,一个身影从门边转过来,吓了她一跳,正是去而复返的宝珠。
倒不是宝珠走路没有声音,而是外面的风雨声有些大,掩盖住了。
秦可卿掩饰掉自己的慌乱,连忙问道:“宝珠,怎的这么快回来了,瑞珠呢?”
宝珠连忙上前,高兴的道:“姑娘,我还未到前院就碰到了瑞珠姐姐,她给了我这个,说是贾公子送来的。”
听了这话,即便秦可卿再怎么努力保持平静,也难以掩饰脸上的喜色。
她接过方盒,随口问道:“那瑞珠呢?怎没跟着回来?”
宝珠嘻嘻笑道:“瑞珠姐姐说,等会儿还要给姑娘一个惊喜呢,我就先回来了。”
秦可卿不知道那古灵精怪的丫头要干什么,有些期待的小心打开了方盒,一面做工精美的椭圆镜顿时出现在眼前。
这镜子高有近一尺,宽也有半尺左右,用铜边包裹。
主仆俩看到后,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因为这不是常见的铜镜,而是从外国舶来的穿衣镜,可以将照到的人或物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这可是稀罕物,极为贵重,非富贵人家能用得起。
“这太贵重了。”秦可卿感叹,猜测至少要百两银子以上,这可是爹爹一年的俸禄,怎么用得起?
宝珠听到更加高兴:“这可是贾公子的一片心意。”
又连忙撺掇道:“姑娘,快照照,快照照。”
秦可卿小心的捧起镜子,对准了自己,一张绝美而清晰的脸庞呈现在眼前,一片娇羞,她自己都从未这么清晰的看到过自己的容颜,不由有些痴了。
“我也看看,我也看看。”宝珠还有些孩子性,连忙站到秦可卿身后,将自己的脸凑上去:“哇,太清楚了,以后我和瑞珠姐姐也能沾上光了。”
主仆俩爱不释手的摆弄着穿衣镜,瞧着镜中的自己。
这边瑞珠已经拿着笔墨纸砚又赶往门口,远远的就看到贾芸规规矩矩、笔挺的站在哪里,没有四处打量闲逛,越发感觉贾公子是个极为知礼的。
在屋檐下一处风小的角落,瑞珠将雪浪纸平铺在搬来的一张四方凳上,再用镇纸压好,然后在一旁研墨。
一切准备就绪后,贾芸蹲下身子,用毛笔沾上墨水,笔走龙蛇,迅速将回忆起的一首诗呈现在了纸面上。
整首诗加题目一共三十几字,瑞珠勉强能认识三个,所以根本不知道整首诗写的什么。
但不管怎样,这是贾公子现作的,姑娘见了必然会开心,于是连忙小心的将字迹吹干。
见瑞珠非常谨慎的将那幅诗作收起来,贾芸拱了拱手道:“姑娘可还有其他吩咐?”
瑞珠掩嘴轻笑:“贾公子客气了,吩咐可不敢当。也没别的事了,公子要不喝碗姜汤再走吧。”
贾芸摆了摆手道:“既如此,那便不叨扰了,姜汤我回去再喝吧。”
说罢,便提出告辞。
瑞珠也不好挽留,一直目送着贾芸上了马车,马车转过街角才将门关上,然后迫不及待的往后院赶去。
还未来到闺房门口,就听到宝珠那叽叽喳喳兴奋的声音。
她努力恢复平静,然后装着若无其事的走进去,便发现自家姑娘和宝珠对着一面镜子左照照,右照照。
“呀,这莫不就是富贵人家才用得上的穿衣镜?”瑞珠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了过去,快步走上前,迫不及待的也想照照。
宝珠一把挽住她的手臂,追问道:“瑞珠姐姐,你说要给姑娘惊喜,惊喜在哪里呢?”
听到宝珠所问,秦可卿也连忙看过来,连穿衣镜也不重要了,因为她还想知道瑞珠问贾公子那些问题的答案。
瑞珠仿佛抓到了一个很大的把柄一样,故作姿态的道:“这惊喜嘛,自然是有的,就看姑娘怎么谢我了?”
“我看姑娘该舍你一顿好打。”宝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道。
秦可卿却没像之前那般羞恼,而是道:“若真是惊喜,自有你的好。”
听了这话,瑞珠婉然一笑,连忙将藏起来的诗作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