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喜傻眼了“死光宗,娘说杀一只,你咋弄死四只呀?”
光宗从鸡窝里钻出来,顶着一头的鸡毛:“啊呸,臭死了,我都不敢喘气!”
又把鞋底在地上使劲的来回蹭了几遍:“也不知道,踩了多少鸡屎!”
来喜直拍大腿:“别整没用的,让你杀一只呀!”
“是吗?”光宗哈哈笑:“你不说杀四只,留一只吗?谁让你挺大个舌头了,我都没听清!”
“你才是大舌头,一会娘该生气了!”来喜追着光宗打。
光宗抱着脑袋跑回屋里,喊来福:“大姐,赶紧的,烧水秃噜鸡毛!”又回头和来喜说:“别咋呼了,都死透了,还能活过来呀,明天就送一只,我去送,怕啥呀!”
四春抱着余生出来一看,死了整整四只,伸手要打光宗,被拴柱拦住了:“你打他一顿,鸡能活过来呀!”
看见孩子们兴高采烈的样,四春也忍不住高兴:“都炖上,猛造一顿,就当提前过年了。”
来福和来喜秃噜鸡毛,一会的功夫就弄好了,但这一堆鸡毛咋处理呢?肯定不能扔到外面去。
光宗在旁边说:“直接怼灶坑里,烧了不就完了吗!”
来喜听话的把鸡毛都塞到灶坑里,才发现,鸡毛太湿,光冒烟,不起火。在灶坑里滋啦滋啦直响,屋里全是燎鸡毛的味道。
四春叫光宗:“赶紧的,把门关紧,别把味道放出去,让别人知道就不好了。”
光宗去关门,把脑袋伸到外面,使劲吸溜吸溜鼻子:“娘啊,你过来闻闻!”
四春满脸疑惑的推开门一看,半夜三更的,屯子里烟气罡罡的,空气里都弥漫着燎鸡毛的味道。
四春笑了,对栓柱说:“干这事的不止咱一家啊!”
光宗跟个欠登似的:“不行,我得上那几个小子家看看去,是不是都在家偷吃鸡肉呢!”说完推开门跑了出去。
四春追着喊他回来,那小子也不听, 转眼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过了能有半个小时的功夫,光宗呼哧带喘的跑回来,一进屋就急着说:“谁家都进不去大门,那门上都绑了好几道,估计都在家吃鸡呢!”
来福给鸡开了膛,收拾干净了。拴柱抄起菜刀咣当咣当一顿剁,四个鸡整整一大盆,炖到锅里也有半锅。
烧开锅,香味就出来了,孩子们都不肯睡觉,围着锅台一圈,等着吃鸡肉。
等到肉熟了,四春先盛出一碗来,对光宗说:“一会给你大舅家送一碗去!”
光祖看看,也盛出一碗来,四春知道,这是惦记他奶奶,看来这孙子也不白疼。
半锅肉盛出两碗来,就下去一半了,剩下两碗,端到屋里,也没放桌子,就着炕沿开啃了。
孩子们吃的满嘴流油,几个大人意思性的啃了几块,就不吃了!
自己少吃几块,孩子们就能多吃几块。
光祖没等吃饭,就拿起碗趁热给他奶奶送去了。
光宗不肯,非要等吃完了,才肯给他大舅送去。
看孩子们吃的欢,四春一个劲出言提醒:“给你大哥留点啊,他还没吃着呢!”
光祖端着一碗鸡肉,走路很小心,怕摔倒了把鸡肉撒了。
他小心翼翼的到了奶奶家大门口,推了几下大门,都没推开,就像光宗说的那样,绑了好几道。
光祖心里暗笑,看这样子,可能二婶和三婶也偷摸的杀鸡吃了。
他回过身想回家,想了想,万一两个婶子家没杀鸡,那他奶奶就吃不着了!
前面的院墙高,翻不进去,他绕到后面,后园子墙头矮, 他扒开篱笆杖子。跳到园子里,顺着地垄沟摸到奶奶家的后窗户底下。
屋里亮着灯,影影绰绰的人影。
“炖了一锅肉,也吃不了,一会让老三给我大孙子送点去!”奶奶的声音清晰的传进光祖的耳朵里。
光祖心里一热,从小到大奶奶还是最疼他!
“送啥送,你这半辈子就知道偏向你大孙子,也没见他整快板给你供起来!老了,还不是我伺候你,还不是你看不上眼的孙女给你洗涮?”
三婶的声音,这是三婶不愿意,出言顶撞老太太。
“啪!”这是奶奶生气摔筷子的声音!
“得瑟啥呀!是不是欠削,赶紧刷碗去!”这是三叔训斥三婶的声音。
屋里安静了一会 ,三叔的声音传来:“娘,不是不去送,这鸡都是偷摸杀的 ,要是半道碰到人就坏菜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传来奶奶的叹息声:“老了,不中用了!说话不好使了!”声音凄凉,带着日暮西山的消沉!
光祖感到心酸,奶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迟早有一天,她会离开自己。
想到奶奶一直最疼他,他却像三婶说的那样,没对奶奶尽过一天孝心。
爹落炕十几年了,他家还有个拉帮套的,奶奶一年也不去他家里几趟。
奶奶偷偷的和他说过,不是不想去,是看见他爹心酸,好好的人说瘫痪就瘫痪了,那么大的个子就剩下一把骨头了。
光祖清晰的记得奶奶眼睛里亮闪闪的泪花。
光祖靠在墙上,心里很难过,他爹好好的时候,也最稀罕他,总把他骑在脖子上。
从小他和爹的感情就比和娘要好。
他每天晚上都挨着他爹睡,只有他最知道,他爹经常整夜不睡,睁着一只空洞的大眼睛久久的注视房门的方向。
那些年光祖小 ,不知道他爹想啥,有时候还会问问他爹。
他爹总是不说话,默默的把自己搂进他的被窝里。
后来他长大了,才知道他爹是盼着他娘能重新回到他的怀抱,虽然他是个废人,但他依然渴望女人的温柔。
但他娘自从他砸了李叔的窗户以后,再也没回过这屋。
光祖有时候恨自己,有时候也恨他娘,更恨栓柱。
但他也明明知道,没有栓柱就没有他们如今的生活。
他经常在矛盾的旋涡里挣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爱还是该恨!
他在墙上靠了一会,稳定了一下情绪,顺着地垄沟走到墙边,翻过篱笆杖子,垂头丧气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