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费多大力气,栗子群等人便在涂家村中找到了先一步赶来报信的万一响和猴子两人。看着万一响和猴子脸上、手上叫树枝划出的血印子,再瞧瞧两人脚底下全都开了口子的鞋,栗子群伸出双手拍了拍万一响与猴子的肩膀:“辛苦了!”
朝着栗子群嘿嘿一乐,猴子很是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辛苦万一响了!为了抄近路尽快赶到涂家村,走的路全是山里野物钻出来的小道,走在前面领路可真是个遭罪的活儿!”
很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两只比寻常人大了不少的巴掌,万一响颇有些腼腆地低下了头:“也亏得猴子哥一路上照应着我......”
赞许地点了点头,栗子群和声朝猴子与万一响笑道:“同志之间互相帮助,这本来就是咱们革命队伍里的好传统,值得表扬啊!你们啥时候到的涂家村?现在村里群众撤离的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猴子应声朝栗子群答道:“差不多到了有快两个时辰了。进村之后跟村里主事的人说清楚情况,又花费了好一会儿。眼下村子里的乡亲们虽说都在准备撤离,可不少人都舍不得自己辛苦攒下来的家当......尤其是涂家村里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那些药材,根本就没法子抢运走!不少老人都说......死也要死在这些药材旁边!”
像是早就见多了这样的情况,栗子群抬头看了看村子里忙活着收拾各样家当的乡亲:“村子里主事的人呢?现在在哪儿?”
回身朝着涂家村中最大的一幢屋子一指,猴子猛地压低了声音:“陪着涂家村里舍不下药材的老人在那儿磨牙呢!我刚才在旁边悄悄听了一耳朵,这涂家村里主事的人像是辈分不高,每回都是话刚出口,就叫村里老人指着鼻子骂得没了声?”
略一思忖,栗子群扬声朝着围拢在自己身边的武工队员们叫道:“大家分分工,老同志们分散到村外警戒,尽量把警戒哨放远一点。新同志两个人一组,去给涂家村里的乡亲们帮忙!天留,这涂家村周遭的地形你熟悉么?”
“打小我就在山里乱撞,铁屏山里就没有我不熟的地方!”
“那你跟着我来!”
刚要抬腿朝着涂家村中最大的那幢屋子走去,栗子群却又看见沙邦粹眼巴巴地盯着莫天留,一副离了莫天留就不知道手脚朝哪儿放的模样,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朝着沙邦粹招了招手:“还有棒槌,也跟着来吧!”
涂家村原本不大,不过是顺着村中小路走了片刻功夫,栗子群与莫天留、沙邦粹已经走到了那幢大屋子门前。从敞开的大门中看去,十好几个上了岁数的涂家村中老人全都拄着一支短梭镖围坐在一起。而在那些气哼哼围坐在一起的老人中间,一个四十上下的壮年汉子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一支锋利的短梭镖也扔在了脚边。
压根也没看见门外来了生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气呼呼地用手中的短梭镖连连顿着青石地面,厉声朝着那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的壮年汉子喝道:“涂半夏,你倒是还记不记得涂家祖训?!善者不欺、恶人不惧!我涂家祖辈在这铁屏山中扎下根来,多少艰难都是咬牙扛过去的,从来也没像是今天这样叫人逼得举村出逃!”
同样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另一个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连眼睛都瞎了一只的老人赞同地点了点头:“九哥说得是!远了不说,就说这小三十年里,觊觎我涂家村中药材的恶人来了多少?不也是拿着洋枪、洋炮,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可又有谁在涂家村得了便宜去?照着我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不就是山外何财主勾连来的日本人么?照准了心窝一梭镖扎下去,一样是两个窟窿眼!”
挥舞着各自手中抓着的短梭镖,围坐在一起的老人之中,又有几个人接上了话茬:“说得是呢!别看洋枪洋炮能打得远,可咱们涂家的功夫专门就是对付这路家什的!照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打法——泥里钻、土里藏,近身了就能叫拿着洋枪、洋炮的对头抓瞎!”
“赶节气、抢露水,除虫、驱鸟,摘选、晒制,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儿,两辈子人辛苦得来的这好些药材,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何财主和他勾连的日本人?!我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没别的,我就守在药材前面,拼死一个够本,干挺两个算赚着......”
双手握拳连连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的涂半夏耳听着涂家村里老人宁死也不离开村子的话茬,急得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连说话的调门都变得尖利起来:“我的个老祖宗们啊......扣儿兄弟这回捎来的信可说得明白,奔咱们涂家村来的鬼子和二鬼子足有小二百号人!再加上何财主家里养着护院的枪兵、家丁,怎么算也有三百号人、枪!咱们涂家村里能使唤得动家伙的男丁全都算上,那也不过几十号,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咱们眼下先避过了这风口浪尖的节骨眼,回头咱们照旧能中药材吃饭。可要是不走......人和药材就都没了!”
不等围坐在涂半夏身边的涂家村老人说话,栗子群已经亮开嗓门接应上了涂半夏的话头:“这话说得在理!老辈子人早就留下过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涂家村里最宝贝的东西没叫鬼子给祸害了,那以后涂家村里的乡亲,照旧能过上好日子!”
诧异地看向了大步走进屋内的栗子群,那须发皆白的老人顿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迎着栗子群一拱手:“这位好汉是......”
抢前一步,莫天留飞快地朝着那须发皆白的老人应道:“九爷,您还记得我不?大武村莫天留啊......我小时候在铁屏山里胡乱转悠,叫石头磕破了腿,还是您老上山收药材遇见了我,您亲手给我上的药呢?”
眨巴着眼睛朝莫天留看了好一会儿,须发皆白的涂九爷方才慢慢点了点头:“是你个小兔崽子呀?我种得好好的两垄黄精,眼瞅着就能有收成了,倒是叫你领着人全给挖出来烤了吃!还是你身后那大个子实在,你跑了他不跑,还跟我商量要替我干几天活儿,算是折了我的药材钱?”
讪讪地低笑着,莫天留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耷拉下了脑袋:“九爷,您老真是好记性......要不说咱们有缘分呢——涂扣儿兄弟偏生就托着我们武工队来给涂家村送信了?九爷,这是我们栗大当家,专门领着我们来涂家村帮忙来了!朝着涂家村奔过来的鬼子和二鬼子也叫我们收拾了一把,估摸着今天晚上天黑透了才能到山外边何家大集!九爷,趁着我们武工队替涂家村抢出来了这点功夫,咱们赶紧走吧......”
倔强地朝着莫天留摇了摇头,涂九爷不容置疑地沉声说道:“天留,还有这位栗大当家,你们对我涂家村一村老小的恩义情分,我涂家村上下百十口人,自然是牢记在心!可我涂家村两辈子人攒出来的这点心血家底,怎么也不能便宜了鬼子和何老财!”
赞同地点了点头,栗子群和声朝涂九爷说道:“您老人家说得是!咱们中国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好药材,怎么也不能便宜了鬼子!可要是您老容我说一句的话.......我倒是觉着这涂家村里最值钱的,还真不是您说的那些药材!?”
瞪大了眼睛,不光是涂九爷一时间没琢磨明白栗子群话里的意思,就连其他那些涂家村中老人也都是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朝着慢慢从地上站起了身子的涂半夏点了点头,栗子群和声说道:“我倒是觉着这位半夏兄弟说得对——只要人在,那往后咱们还能种出来药材。可要是人没了,药也保不住!要是照着我说,只要您诸位老人能保全了下来,那才是保住了涂家村的根本呐!”
掰弄着手指头,栗子群有板有眼地继续说道:“老话不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么?这都不说种药材、制药材的精细手艺,那就是寻常庄户人家种地,一个老把式站在地头一眼瞧过去,年景收成、水肥多少一口就能说清!一户人家能有这么个老把式掌眼把舵,一亩地怎么也能多打几升粮食不是?九爷,还有诸位老人家,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眼睛一亮,原本叫涂家村中老人逼得无话可说的涂半夏顿时来了精神:“我说的也是这么个道理呀!九爷,这涂家村里要论起制熟地的手艺,谁还能比得过您?还有二叔,您收拾的天麻、草乌,清乐、南宫两县的药房哪回不是抢着收?”
狠狠瞪了涂半夏一眼,涂九爷执拗地低叫起来:“道理是不错,可那些药.......带不走、藏不了,难不成一把火烧了不成?”
朝着涂九爷嘿嘿一乐,莫天留却在此时接应上了涂九爷的话头:“九爷,您还记得我小时候偷吃您种的黄精,见着您来了就跑么?您就不觉着纳闷?为啥我转过涂家村药材地旁边的山口就不见了人?”
看着莫天留那带着几分得意的模样,栗子群禁不住朝莫天留低声笑骂道:“天留,这都啥时候了?还在大家伙面前卖关子?赶紧说!”
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莫天留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就在那块药材地旁的山口,有块大卧牛石,石头底下有个牛腰粗的洞口!从那洞口朝着里面趴三十步,有个闷葫芦大洞,洞顶上还有个石天井!”
瞪圆了眼睛,涂九爷几乎是厉声朝着莫天留叫道:“那地方当真有个闷葫芦大洞?!有多大?里面有水没有?!”
“那闷葫芦洞子挺大的,少说能拴二十头牛!洞里挺凉快的,没见着有水。不过......那洞子里有不少锈坏了的铁器,瞧不出来是干嘛用的......”
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涂九爷大口喘息着,老半天才瞪着眼睛喊出一句话:“祖宗保佑.....祖宗显灵啊......”
诧异地看着满脸激动神色的涂九爷,那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独目老人不禁讶然叫道:“九哥,你这是怎么了?”
抬眼看着那独目老人,涂九爷急声叫道:“咱们涂家村里老祖刚到这儿的时候,正是兵连祸结的年月。为了防备万一,在村子附近备着了个能藏人匿物的地方!只是后来年深月久,就连村子里老人都说不清楚这藏身的去处到底在哪儿!原来......那卧牛石我从小到大差不离天天从前面过,就是没想到......祖宗保佑啊......这回村子里那些药材,可算是全都能保住了!”
颇有些嗔怪地瞪了莫天留一眼,栗子群悄声朝莫天留说道:“天留,下回再有这临阵抖包袱的时候,我可真收拾你!”
朝着栗子群露出了个夸张的委屈表情,莫天留毫不客气地喊起了冤枉:“大当家的,这可真不是我刻意要拿捏大家伙!要是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