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巨看着胡谦的遗体。武魁留在这里看着,许多蕃子从这里经过时,看着胡谦遗体的样子,都不由地下跪膜拜。
不过王巨倒是很清楚其中原因,胡谦临终前用力将刀插在地上,正好形成一个三角支点,所以尸体才屹立不倒。又正好西边火光腾起,大顺城发起总攻,西夏人才没有顾他的尸体。
从胡谦脸上也能看出,虽然死了近三个时辰,不过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大约也是看到火光腾起来了,他完成了任务……
但王巨鼻子还是有些酸酸的,眼睛也略略有些湿润。
他站立许久,对正在哭泣的武魁问道:“胡谦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禀王知县,胡大哥他家中还有一个老母,一个妻子,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弟媳妇,一个侄儿。”
“那两个孩子有多大?”
“大儿子有九岁了,小儿子四岁。”
“武魁,战后你回庆州城,对他们说,若他们舍得,将胡谦的长子放在我家,由我来抚养。如果其子愿意继承父业,我派人教他武艺,授他兵书战策。若他愿意读书做官,我亲自来教他读书识字,让他以后考取一个功名,若考不中,我若未来有荫补的资格,用这个荫补将他补一个官职。”
“那就谢谢王知县了。”
王巨还是默然。
他只能做这些了。
又站立了许久,忽然说道:“武魁,你继续留在这里看着他的遗体。二长子,陆平。你们立即骑马去庆州,请最好的画匠与石匠过来,然后用马将他们载过来,先照着这个样子,画一幅图。再请石匠雕刻一座石像,就放在这里,下刻三个字,吾愿往。”
“喏。”两人答应一声,骑马离去。
王巨又站立了一会,现在还不是悼念之时。于是找来一千几百名强人,又喊来归妹浪埋与野龙咩胜,王巨家中现在不少人,但只带出来陆平、归妹浪埋他们四人。
然后说道:“本官命令你们再做一件事。”
“请吩咐吧。”这些蕃子大声答道。
打胜了,就好说。况且王巨表现十分勇敢,也让他们心服。还有呢,那个抓战俘似乎是为了筹钱,那么战后奖励与抚恤同样不会少。
“归娘浪埋,那条路,你知道去哪儿吗?”王巨指了西南面远处的一条小道,问。
归娘浪埋看过去,小道上正有许多西夏逃兵。在狼狈逃窜,现在西夏将士整乱了,大多数人顺着大道逃向了金汤城。还有一些人逃向白豹城,不过有一部分人不知怎么逃了,反正那个方向顺溜就往那个方向逃,归娘浪埋说道:“疆砟堡?”
“正是疆砟堡,不是很远,大约三十里路。不过那条路也不大好走。你带十五队强人,最好换上一些西夏人所穿的铠甲。也顺着那条山道装作西夏逃兵,逃向疆砟堡。进堡后,主力立即将城门控制起来,余下的混入乱军大喊,宋军杀进来了,快点逃吧。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我明白,疆砟堡地形险恶,昨夜又增加了援兵,再加上一些逃兵进了疆砟堡,若是有能力将他们组织起来,疆砟堡实力激增,所以用此计夺堡。”
“恩,能不战最好不战吧,这一战死了太多的人了,野龙咩胜,你再率余下的强人,尾随浪埋,但务必保持两三里路,不然若对方守将胆小,事先将堡城闭上,浪埋就无法进堡了。但也不能离得太远,一路尾随,同时杀敌,不过以尾随为主,杀敌为辅。当归妹浪埋冲入堡中时,你们必须要加快速度,一举将疆砟堡拿下。”
“喏。”
但王巨还是不大放心,于是看着战场。
这时战场已从城东转入了城西。
还有极少数西夏人负隅顽抗,但不多了,余下的要么投降,要么在继续逃跑。
不过大多数已经逃散或者逃到城西,包括大部宋军也进入了城西。
还有一部分宋军,他们在继续抓俘,或者与那些极少数顽固分子继续作战。还有华指使他们也留了下来。
与他们损失惨重无关,而是救伤。
宋朝军中同样有军医,但数量很少,而且医术也很差,不然也不会混可怜的军饭吃。去年三场战役下来,王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在训练时,针对性地训练了包扎伤口这个环节。
什么伤风感冒,中了瘴疠虐疾,那个无法教导了,并且除了用兵南方外,在西北战场上这些古怪的疾病多不见,相对而言,战后的消毒与及时包扎这一关最为重要。
所以战局一定,王巨便派人去后方调动荔原堡与柔远寨的厢兵过来,主要用他们看押战俘,以及打扫战场。
但让荔原堡的厢兵用最快速度将刻意蒸馏的高度烧酒,以及刻意用开水再三煮后晾干的纱布运到前线。
华指使他们这几营保捷也因为经过训练,便留下来,包扎伤兵的伤口。
受伤的兵士可不少,不过轻伤不下火线,能蹦的能跳的,在大胜激励下,继续跑到城西战场奋战,重伤没办法,一起留下来包扎。
看到王巨来了,华指使惊讶地问:“王知县,你也受伤了?”
王巨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我来是下一道命令给你,一会儿后面的厢兵大部赶到,让他们看押好战俘,那时大约战场上也没有了反抗的西夏人,你立即征调现在城东的余部,前往疆砟堡。”
“攻克疆砟堡?”
“不是攻克,我派了一千余名强人去攻克疆砟堡了,不过我怕发生意外,所以让你过一会,带兵过去支援。若是他们拿下了疆砟堡。立即入驻,然后派人回来禀报。若是拿不下疆砟堡,立即侧应他们安全,也回来向我们禀报,我来想对策。”
“好。”
“那就这样吧。我也要去城西战场了。”王巨说着,又看了一眼这个广大的战场,除了一队队战俘外,然后就是满地的尸体,有西夏人的,也有宋军的。远处草木枯黄。秋风悲泣,空中也是黄云翻滚,一副说不出来的肃杀景象。
…………
战斗到了尾声,李三狗他们有的追到白豹城下,有的追到金汤城下。然后望洋兴叹了。是追来了,可没有带攻城器械,甚至连一个钩城墙用的挠钩都没有带,一个个悻悻然地带着大军,押着战俘返回。
但战斗还没有结束,一营营,一都都官兵继续在满山遍野地抓战俘,搜集战马。特别是那队铁鹞子,他们最悲催。
眼看就要进入战场,投入战斗了。前线三军忽然崩溃,他们也不傻,不过就是装备好一点,象这样的三军大败,他们的下场同样也很惨。于是一个个调转马头,也开始逃命。
可他们这种重甲。却十分笨重,并且到处都是自己的将士。又是山道,更拖累了他们的逃跑速度。
于是不顾战友死活。想生生踏出一条血路。
好不容易逃回城西战场,李三狗他们早带着骑兵在那边杀开了。
不得己,他们立即丢下战马,也加入了逃跑的步兵当中,仓皇逃命。但也有一些机灵的人,解开重甲,以及马的甲铠,利用马的优势,向金汤城逃去。
结果这一役,五千多名铁鹞子,只逃回去一千几百人。
天色临近黄昏,几员大将陆续返回大顺城,但一进城,立即产生了争执。
龙头没有弄到,现在只有一只龙手了。
但这只龙手却揣在了林广怀中。
大家一起急了,纷纷向林广要这只龙手,你小子不能独吞这只龙手,于是吵到了蔡挺面前。
蔡挺说道:“林广,将那只手拿来。”
林广只好将那只手拿出来,蔡挺看了看,道:“与其他人的手并无二样。”
“外观上无二样,但这只手不同,它价值千金万金哪。”赵明说道。
“赵将军说得对。”其他几将纷纷附和。
“来人哪,用盒子将它装好,再放入石灰。”蔡挺命令道,然后笑咪咪地看着大伙:“说一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只手肯定与几个重将无关,他们当时也被西夏人缠上了,是他们手下斩的,但究竟是谁斩的,现在还真分辨不清楚。毕竟当时西夏人也急了,个个不要命地上来堵枪眼,即便当事人斩了李谅祚的手,他恐怕也不敢分心去认真观看,否则敌人兵器砍上来,马上自己功劳未捞到,反过来被敌人杀死了。
因此现在有十几名兵士涌上来,说这只手是他们砍的。
蔡挺被他们吵得头痛,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说道:“现在这种情况,谁能分得清是那一人砍的?但若是三军不协力,你们能不能近李谅祚的身,能不能砍断他的手?”
“蔡公说得中的也,”黄公公捂着鼻子,看着这只手,在边上夸道。
蔡挺又说道:“这样,某来替你们记功,林广一箭将李谅祚射落骆驼下,这是首功,赵明一刀劈伤了李谅祚,这是次功,赵忠你表现出色,特别是你联系了几支野利部,烧掉敌寇粮草,战前又得到许多宝贵的情报,功在其他诸将之上,不过在李谅祚的事上,你就让让了,行不行?”
蔡挺没办法,只好搞平均主义。
“这个,这个,好吧,我就让一让,不过不是我斩的,是我手下斩的。”
“无妨,你们十几人报上姓名,本官一一记录,禀报官家,算是你们大伙的功劳如何?”
大家面面相觑,这是龙手,不是龙头,十几个人瓜分,还能剩下多少功劳,因此有些不甘心。
就在这时,外面有斥候匆匆过来禀报:“报,报,蔡公,我军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疆砟堡。”
“疆砟堡?”蔡挺糊涂了,俺没有下令拿疆砟堡哪,因此问道:“是谁拿下的疆砟堡?”
“王知县派他的两名谦人带着一千余强人,拿下的疆砟堡。”
黄公公不适时宜地在边上赞道:“王知县勇敢,连家中的傔人也勇敢哪。”
是勇敢哪,但这么大事,最少得通过蔡挺准许吧。可王巨敢情好,直接就下命令了,如果不是疆砟堡那边派人通报,现在蔡挺还蒙在谷里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