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到了,”李贞说道。
“那就好。”
“妹夫,你有没有听过木兰陂?”
“干嘛?”王巨感到古怪地问。
“听说皇帝亲自下诏让当地官员宣读祭钱四娘文……”
“我都知道了。”王巨道,他一进京城,第一件事就是议论这个钱四娘。
“当地豪绅听到你在主修郑白渠,因为离得远,听得不清不楚,于是派人到了杭州过来询问我,欲准备上万民表,请求你去福建兴此陂。”
“倒。”王巨又不能急了。
水利中有两个字,堰,陂。堰就是水库,当然比纯粹蓄水的水库更全面,还有分水节水泄水之功用,最著名的例子就是都江堰。若是再分成细节,就是堤坝,陡门,防洪堤防。
陂也离不开这三样事物,堤坝、陡门,防洪堤防,同样也起着蓄水调水之功用。
但两者还是有区别的,堰是就着河流形势,为了使工程稳固简便,可以适当地绕开一些山陵。
陂有三层意思,池塘,水岸,山坡。因此陂田就是山田。
所以它主要就山,其次就水。
因此往往称为陂田的面积都不如堰田大,但难度都不小。似乎这个木兰陂好象也只能灌溉一千多顷,两千来顷耕地。但在陂当中,算是规模很大的了。
王巨说道:“明年你回到杭州后,他们再派人来问你,你可以这样回答。哪里我未看到过,但听到相关的一些情况。一是多山区,二多山洪暴发,三是海潮回灌。若还是继续让私人修建。几乎不可能得成。除非投入百万贯家产。即便大家踊跃参加,劳力免费,投入十万二十万缗钱。都不可能能修成功。”
“那需要多少钱帛?”
“我未看到现场如何知道?但指望私人修缮那不太可能了,必须由朝廷出面。再派精通水利的官员,是真正精通水利之官员,才能修建成功。然而现在国家财政困难,只能再过几年。不过也请他们放心,朝廷既然派官员公祭钱四娘,这件事也放在心上。毕竟福建路地比金贵。就是朝廷下去兴修,也要注意一件事。堵不如疏,不要妄图将木兰溪洪水全部蓄起来。设计好高度。用鱼鳞塘垒石法结合,构筑堤坝,大型水中坝,水汛小的时候蓄水。水汛大的时候,由于高度合理,让汛水从堤坝上蔓延下去,那么堤坝才会长久不崩。”
当然,想要修好木兰陂,远比他所说的要复杂。
但王巨也不可能去木兰陂。
国家现在没有钱,若经济宽裕。兴修水利的地方太多了,这条黄河当真不管了?
淤田之策也要落实吧。
还有北方诸多河流同样泛滥成灾,到了不修不行的地步。然后还有江南的江东圩。
这些要么就是国家的核心所在。要么投小钱,得大利。
哪里还能顾得了木兰陂?
再说他也不可能去做一辈子水利专家。不过想到了钱四娘的壮烈,他不由喟然长叹,又问王嵬:“二叔,在杭州那边还习惯吗?”
“还好,就是有钱人很多,特别是那些出海的,只要能平安回来,一趟所获能以万贯计。”
“你说海客啊……”王巨笑了笑。这时代什么生意最暴利,大航海啊。纸张利润如何与这些海客比收入?
王巨又扭头对李贞说道:“可能以后,有一样生意比海上收入只高不低。”
“南方……”
“恩。不过这一回不需要其他人家加入了,到时候大长公主殿下,会投入一些钱帛进去。有她庇护,地方官员不敢苛剥。”
“那个大长公主?”
“天下有几个大长公主?”
宋真宗姐妹都死了,宋真宗的两个女儿也早死了,赵曙的姐妹没资格称为大长公主,只能称郡主,否则又乱了。赵祯还有女儿,但才屁蛋大。因此只有一个大长公主。
“那就好。”
但王巨也比较感谢朱李两家,没有这两家在暗中替他相助,他想做事会更困难。
他来到房中,看着琼娘,问:“你真想好了?”
琼娘笑盈盈地说:“妾身想好了,也赎出妓籍,不是你外父李家赎的哦。”
难怪自称妾身,王巨笑了笑道:“随你,不要将我想得那么光明正大,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一行人没有久留。
王巨呆在京城,暂时不能走。甚至赵顼不放王巨走,王巨还真无辄了。不过王嵬与李贞得回延州准备操办亲事。
就在这时,杨定被杀的消息传到京城。
赵顼一听勃然大怒,在朝会上说道:“朕要亲讨这个夏寇。”
先是派人谋害王巨,那没有得逞,也就算了。现在真将宋朝官员干掉了,若是在战场上杀掉也就杀掉了,可这是诱杀。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邵亢说道:“天下财力殚屈,不宜用兵,唯当降意抚纳,等不顺命,则师出有名。”
就这一句,让赵顼冷静下来。
说得容易,一打仗那个钱就象流水一般,现在那有这个钱哦?想打,只好苛敛百姓,再加上灾害,弄不好就象隋末那样,逼得百姓到处起义造反。
文彦博没有说话,小皇帝这是年青气盛,但没钱,上哪儿打去?
赵顼冷静下来,再加上群臣进劝,于是说道:“中国民力,才是国家大事。兵兴之后,苛敛不无倍率,人心一摇,安危所系。况且动自我始,率先违背信誓。不但西夏,朕还担心万一契丹闻之,与西夏不期而合。当听卿之计策。”
于是一群贪生怕死的大臣再次劝说,赵顼又被忽悠了,准备丢弃绥州。
这时郭逵也刚好赶到京城,准备去延州接任,看到情况不妙。连忙说道:“陛下,贼寇既杀王官,朝廷又弃绥州不守。见弱之甚,越是软弱。贼寇越是欺凌。当如先帝时,先帝对西夏不可不厚,然西夏如何待我大宋?十万大军,兵临大顺城,难道他们仅是为抄掠而来?还不是想图我庆州?再说嵬名山举族来投,我们如何处置?不安不妥,一安置,绥州一还。几万户帐,往哪里安置?”
但是主张弃绥州的人多啊,郭逵迅速就被一大堆唾沫淹死了。
滕甫说道:“陛下,请速下诏书,弃绥州,以免不测发生,再下诏书,继续将种谔随州安置,不,安置到岭南。以儆效尤。”
本来赵顼已经让他们说动了心,但最后一句,反而让赵顼产生了怀疑。
种谔是有错。但用心是好的。
再说国家如今缺的不是文臣,有用的没用的文臣太多了,缺的是能打仗的武将。
难得出了一个能打的武将,干嘛残酷对待?
所以挥了挥手说道:“散朝。”
大家散朝,赵顼来到集贤殿,找到王巨。
不过这时候他也渐渐冷静下来。
王巨听完后,说道:“臣只说四件事,第一件西夏旱灾严重,加上两场大败。严格说是三场大败,前年让臣打败了。去年让臣与蔡公打败了,今年又于绥州让种谔打败了。旱灾加上士气低落,西夏如何出兵?”
“第二件事,国库严重亏损,知道的人不多,也不敢对外说,即便契丹会知道我朝财政紧张,但不知道会如此紧张。因此他们看到我朝与西夏人斗来斗去,会持着什么态度?观望!除非分出胜负,他们要保持均势,才会出手。或者真正大战起来,他们会派使来勒索,捞取好处。非这两种情况,他们是巴不得我朝与西夏斗来斗去,互相削弱。”
“第三件事,即便西夏出兵,可能明后年也确实会出兵。然而现在不同于庆历之时,沿边有诸多堡砦,正是这些堡砦,让我朝财政越来越困难。但也是因为这些堡砦,使得陕西更安全。比如大顺城之战,西夏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也分了兵,分兵于华池镇。但敢不敢分兵庆州城?不敢。为何。若分得多,前有大顺城阻挡,粮食供应不上,甚至一旦粮草为我军所乘,他们反而会大败。若是分得少,正好是让我军分而歼之。因此即便入侵,危害也是边境之处,不会危害到庆州,包括延州的安全。”
“第四件事,陛下既然让韩琦总掌陕西军政大权,为何不听听韩琦视察后的奏报?陛下,主要你才即位,朝堂大臣分成战和两派。你说要绥州,有人反对。说不要绥州,也有人反对。但韩公虽下去了,他余威还在。他说不要,要的人不敢作声,他说要,不要的人同样不敢作声。陛下,何不乐得清静?”
赵顼傻眼了,那样,朕还是皇帝吗?
“陛下,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策略。比如仁宗之时,朝堂那些大臣少了嚣张跋扈之辈?看看仁宗如何掌控他们的?因此臣曾听到过一句话,难得糊涂。有时候装糊涂却是一种好办法。”
“难得糊涂?”
“不是真装糊涂,心中得清楚,只是表面上装糊涂,一种手段,一种有效的手段。”
“王巨,你真比朕还小上几个月?”
“陛下,旁观者清,与大小无关。对了,臣的那本书印出来了,明天臣带给陛下看一看,大约翻了翻,估计韩公的折子就到了。”
总之,现在的赵顼就象雍正时那样,康熙晚年好好好,结果留下一大烂摊子,特别是官员向国库的借款,生生将国库搬空了。于是雍正派人讨要,诺敏便到了山西,结果诺敏手下出馊主意,向晋商借钱,然后谎报政绩,俺不到半年便讨清了欠账。雍正大喜,亲书一匾,天下第一巡抚。
最后真相被捅了出来,诺敏是好同志,没有贪,甚至清官田文镜下去查的时候,他亲自在种粮食种蔬菜,但为了这个“讨清欠账”,狂征暴敛,连百姓过桥都要收钱,强借富商钱充账。富商不乐意啊,是官员欠账,俺也没有欠账。于是富商大逃亡,民声鼎沸。于是让雍正腰斩了。
雍正被诺敏打了一个大耳刮子。清醒过来,发恨处理政务,成了史上最勤劳的皇帝,没多少年,活活累死。
两者性质很相似,但赵顼现在面临的情况比雍正更严重。
结果也不同,雍正虽然将自己累死了,却留下了一个好底子。交给了乾隆。赵顼给宋朝留下的是一个党争!
因此王巨说道:“陛下,徐徐徐。”
不能急躁,看看这一急,又让大臣们忽悠住了。
“王巨,明天将那本书献给朕。”赵顼苦笑一下说道。
不过王巨到了京城,确实也是及时雨,这段时间碎碎地上了许多政治课,对赵顼大有帮助的。
然而事情临到自己头上,王巨也不淡定了。
第二天,王巨将这十册书送给赵顼。
赵顼看得津津有味。
这套书不但讲了种种公式。也侧重了实用性,还讲了一些科学原理。例如彩虹,现在没有镜子。但有冰,有荑子,王巨便举例了光的七色。
再比如现在有人认识到虹吸原理,但还没有注意到压力与压强关系。王巨也略略做了一番解释,还利用这个原理,设计了一个长竹管,将它们密封起来。若是河水在上,将竹管空气抽出来,便可以将河水倒灌到耕地上。
“果然是奇技淫巧。”赵顼合上书说道。
不过这个奇技淫巧已经是褒义词了。
“朕就看上几天。”
朝会也不主持了,反正一开朝会就是吵。不如等韩琦奏报上来。
就在这一天,朱家的信到了京城。
王巨一看急了。
这是五千兵马。非是五百兵马,就是自己在王家寨,也守不住王家寨。
要命的是现在交通落后,尽管朱家派仆役骑马过来送信,也在路是耽搁了好几天。估计王家寨若破寨,也早破掉了。
…………
还没有破寨,西夏现在比王巨想的还要惨。绥州一失,又再度兵败,整个士气低靡。因此就是五千兵马,也征集了好几天。
朱欢又找到陆诜。
陆诜说道:“三军都在绥州,延州那有兵马?”
“陆公,在绥州的只是青涧城与府州的兵马好不好?种将军并没有带走其他兵马。”
“朱欢,你是何意?”陆诜立即变色。
朱欢看到他恼羞成怒,只好退去。他只是一个商人,如何与陆诜争辨?
就在这时,归娘浪埋匆匆忙忙来到延州城,没有去王家寨,直接就找到了朱欢,说道:“我族的人探知,山那边的兵马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
朱欢说道:“我们去王家寨。”
没其他办法,只好劝王家寨百姓及时撤离。
百姓在他的劝说下,开始收拾行李。朱欢一看更急了,是准备离开了,但这些百姓拖儿带女,这个必须要带,然而他们不是拖儿带女,几乎将家中所有家当一起带上,包括牛羊,行李,粮食,这一天能行多少里?要命的是赵度此时才勉强到达同州地界,不吃不喝,也要两三天才能赶到保安军。不然有王巨的信,还有一些威力,大家会立即弃下行李离去。
朱欢苦劝不得,只好等他们收拾。
还没有走呢,归娘族的人过来禀报,说西夏人来了,已经越过了归娘族地盘,还有两三个时辰就能抵达王家寨了。
走不了了!
即便现在放下所有行李,不用一个时辰,也被会被敌人追上。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逃向围林寨,不过陆诜不同意,围林寨岂能收留百姓?因此这唯一的办法也不是办法。
王全一听傻眼了。
朱欢与归娘浪埋也傻眼了。
当然,他们想跑容易的,可能逃跑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