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内,宿星刚换好衣服,房门便被敲开,阿因端着热好的牛奶站在门口。
“温度刚刚好”
“谢谢”宿星伸手去接,双手交叠时,杯子是温热的,对方的手也是。
收回去的时候,手腕被反手扣紧,青年惊疑抬头,撞入对方带着些小心与期许的瞳孔中。
“真的……不能考虑一下我吗?”
皮肤逐渐蔓延上对方手心的热度,攥得有些紧,细腻的皮肉泛着红,但抬眼时,对方又是一副红着眼底的模样,倒像是自己欺负了人。
“你抓的我有点疼,能先放开吗?”手上还拿着杯子,别拉扯着弄洒了。
“……对不起”阿因不情不愿的撒了手。
被拒绝了啊……主人不喜欢他这个样子了吗?不能吧……
“我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的,如果你愿意离开这里的话……”旅游只是暂时的,虽然存款不少,但总不能坐吃山空,他还需要工作,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
“愿意,我愿意!我跟你走!”阿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都没等宿星将话说完,扑过来抱着腰不放。
果然主人还是最爱他的!
这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要不是为了套主人,他们才不会跟一堆怪物在一起呢!
“先放开我吧”宿星端着杯子,右手去拉对方的胳膊,被靠过来的重量压的有些不稳。
“虽然这么说,但我希望你可以考虑清楚再决定,要离开生长的地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不希望你后悔”
宿星理解情感上头时的不管不顾,但也很明白热情和依恋消退后的倦怠,人可以冲动,但却要清楚冲动的后果。
“……那我明天再说一次”阿因觉得主人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他又不是这里的原住民,当然要跟着主人走的。
但现在主人被干扰的忘记了很多事情,他没办法同主人解释清楚。
端着空掉的杯子,阿因下楼,顺手摁灭了走廊的灯。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人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阿因勾着嘴角有些得意“看到没有,主人最喜欢我了。”
“你才幼稚……也是,我是主人亲手制作出来的,你总是嫉妒我”
楼梯转角的窗子开着,微风拂动着纱帘,似乎带来了什么消息。
阿因不再攀比,神色激动起来“只剩最后一些了?太好了……”
他看着对面的平静的海面,像是在与深海中的某个庞然大物,交流着。
时间转眼推移到阿因所说的祭典当晚,阿因拿了一件当地的服饰,希望宿星能穿上。
“真的要穿吗?这衣服……”
宿星看着短小的上衣和类似裙装的下裤,有些犹豫,这衣服的样子,跟阿因之前穿的一点都不一样,
“因为是祭典,要近看的话,最好能入乡随俗的。这里很重视这方面的东西”阿因解释着,将宿星推进房间。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可以”宿星关上了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
这衣服宽短,裤子是阔腿的,黑色的底料上绣满了纹样,蓝色丝线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闪闪发光的东西,他认不出是什么材质。
换上之后,腰间露了一截,让宿星觉得没有多少安全感。
“好了吗?”阿因推开一点门缝,悄悄瞟了一眼,忍下了上手的冲动。
“嗯,就是,不太习惯”
“没关系的,天色很暗,他们只看衣服的图腾,我们走吧”阿因也换了一身稍显华丽的服装,黑底金线,图腾的纹饰更加清晰。
宿星被牵着手腕带下了楼,远处的篝火已经点燃,隐约能看到很多披着斗篷的村民站成一列,手上拿着烛火。
仪式的地点是小镇渔民们经常出海的码头,木制的桥面左右燃着油灯,将海面上截停的道路照亮。
晚风有些大,但海面却出奇的平静,与之前两晚的翻涌截然不同。
宿星意识到,可能这些仪式真的有些令人敬畏的存在。
“先披上吧,晚上风大”阿因拿了一件黑袍给青年披上,视线望向平静的海面时,眼神闪过些许的波动,像是在与什么交互了一刻。
“好”
两人慢慢靠近着,这些村民很安静,垂着头没有露脸,手里捧着带有底座的蜡烛,顺着码头的方向站成两排。
两堆燃起的篝火被风吹的乱晃,火势越发大了些。
“跟我来”……主人
阿因转身,头上的兜帽被风吹落,烛火的光映在眼底,看的宿星心间一跳。
他看着周围静默的村民,看着两人站在村民的中心位置,有些不安。
“放心,没事的”阿因伸出了手,在衣袍的遮蔽下,手臂若有似无的泛着点点蓝光。
终于,宿星还是将手放进了对方掌心。
他选择,相信自己信任的人。
阿因勾唇笑着,将宿星拉到自己身前,说着“别怕,去吧”
去哪里?为什么往前走?
这些宿星统统不知,但他听到对方这么说,便迈开了腿,踩在沙滩上,一步步朝着两边摆满蜡烛的木制平台上走着。
一旁的村民,似乎有些好奇被推向祭台的人,刚要抬头偷瞄一眼时,被阿因冷凝的眼神扫过,瞬间抖若筛糠的缩起了头。
海浪开始翻涌,一点点变大,浪潮中夹杂着很多蓝色的发光物质,一波一波的海浪拍打着沙滩,带着更多的蓝色光斑落在沙岸上。
那些发光物质,像是碎钻洒进了大海,点缀在海的裙边。深海中,一簇簇更加明亮的东西,即将浮出水面。
宿星已经走到了尽头,再往前走,便是湿冷的海域了。
半透明的发光水母浮在水面上,围在宿星的脚下,一呼一吸的亮着身体打转,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祭祀舞步。
海平面陡然拔高,当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维持着高低的巨大落下,在宿星面前形成了水幕。
一只腕足,自木桩下方悄然环住了青年的脚踝。
宿星没察觉到脚下的异常,他的注意力全在水幕之后,流动的水中,他仿佛看到了有人的存在。
一头白色长发的人,光裸着上半身,拨开水幕,游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是游,宿星还没来得及惊讶对方的长相,便窥探到了对方腰腹以下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存在,那些狰狞着,如同活物般的,要比章鱼更加可怖的吸盘和腕足,密密麻麻刺激着视觉感官。
这东西倏然将宿星压下的记忆回溯在眼前,粘腻的,窒息的触碰感……是他……
宿星下意识的后退,后背靠在了冰冷的胸膛上。
他猛地转身,对上阿因的脸。
“不会有事的”阿因伸手,轻轻的将青年往前推了一下。
身体前倾,冷白的带着锋利指甲的手,抓住了皓腕,用力将人扯入了怀抱。
黑底的布料遇水之后,荡开绯色,晕染出极致的红,就连那些刺绣,都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变得闪耀异常。
深蓝色的水域中,一抹被缠绕的红尤为突出。
留在岸边的阿因转身,瞥了一眼缩成鸡仔一般的黑袍村民,大发慈悲的挥手放行。
那些颤抖的‘人们’,瞬间或作一滩黑泥,蠕动着钻进了礁石的缝隙中。
水下,宿星还是清醒的,这次他没有溺水,也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只不过,那些缠绕着他的东西,依旧肆无忌惮。
冰冷的指腹触摸着脚踝、手臂,最终落在眼尾,淡色的唇轻吻上眼皮,安抚着颤动的睫羽。
脸颊被手掌抚着,挑起下巴,舌尖将水流从口腔中挤出。
纠缠与厮磨,某些人和事似乎早已刻印在宿星的肢体记忆之中,下意识的,他伸出手臂,攀附上去。
鲜红的衣摆在水下浮动,偶尔露出来一节劲瘦腰肢被小气的类人生物缠绕遮蔽,再也不能窥见分毫。
白发在水波中荡开,与阿因同样的相貌,却呈现出了鲜明的性格特质。
他是冷静沉稳的,眸底更显深沉。
海域的主宰,接受了来自蝼蚁们的祭品,迎娶了他执着已久的新娘。
海水波谲,吞咽了一切物质,掩埋了太多呢喃低语,只留下水面上不断涌动的潮水越演越烈。
卷积了一夜的水面,终是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平静了下来。
梵因伸手盖在宿星困顿的眼前,遮蔽来自水面折射下的光线,低语声催人入眠“睡吧,醒来就没事了……”
……
玻璃容器前,两个仿生人静等着他们的主人再次苏醒。
如料想的一样,人类和仿生人的和平并没能持续太久,在最早一批仿生人革命成功之后,确实经历过一段双方互利互惠的生活。
可主星的领导者经过几代的置换,早已不是最开始主张和平的那一批了。
他们开始破怪公约,试图绞杀仿生人、掠夺大量的资源后,创造更听话的机器为人类所用。
属于仿生人和人类的大战,就这么敲响了。
其中的损耗暂且不论,最终,防身人靠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架势赢得了战役的胜利,当局带着人类狼狈逃离了主星。
当局记恨身为机械师,身为人类,却与仿生人为伍的宿星,在他医治残疾的双腿时,找到了机会,在其大脑中植入了一个可以不断分化的自杀指令。
只要意识清醒,便会不受控制的产生自残行为,不断遭受来自大脑的疼痛折磨。
两个仿生人寻了很多破解办法,最终选择了更加温和的办法。
但缺点就是,虚拟和现实的置换,总会使宿星在梦境中从现实苏醒,进而承受痛苦和伤害。
饶是仿生人一边深入虚拟清除分化到数以万计的指令,一边留心现实里宿星的状况,也还是无法做到周全他不受到丝毫的伤害。
不过好在,这次之后,便没事了。
“主人,我好想你……”AR77在玻璃罩旁,伸手隔着玻璃抚摸着宿星的脸颊。
睡梦中的人似有感应,在对方话落的时候,颤动着睫毛,缓缓睁开了双眼。
“主人!”
玻璃罩被打开,宿星被梵因从营养液中抱起。
“我…怎么了”思维有些混乱,宿星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
白发仿生人垂头吻在怀中人的唇畔,低声回答着:“这是一个,有些长的故事”
“接下来,我们有很多时间跟主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