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边营,原名深井,前明成化陕西右参政余子俊于此设营增建,东至永济堡34里,西至新兴堡70里,驻兵1404名,马782匹,守备一员,都司一员。
明天启年间,因明朝重心转向辽事,安边营逐渐废弃。
七天前,安边营被大顺第四军一部占领,因其地既西扼花马池,北控河套,第四军遂在此驻一营兵,并开始着手修缮城墙,恢复了安边东西烽火墩台数处。
四天后,大顺监国行营自镇靖堡移驻于此。
当天,监国陆四率文武百官再登长城,与在镇靖堡长城留下名言“马鞭所指即是大顺”不同,这一次监国陆四在安边长城上留诗一首。
诗云:“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不到长城非好汉,屈程行程上万。
马勒山上高峰,彩旗漫卷西风。
今日雄师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文武当中有人推测监国诗中“苍龙”当指西军残余,即孙李集团。又有人推测此“苍龙”当是指南都的残明政权。
但不管是西军残余还是残明政权,监国此诗雄心壮志一览无遗,定鼎天下之气象亦是如东升红日光芒万千。
不到长城非好汉更是传遍大顺上下,长城内外,至此凡大顺将领皆以亲登长城为荣。
从长城下来之后,行营接到青海巡抚辛思忠急递,称于青海整治佛寺遭到不少土官僧官反对,原答思麻万户府境内的大小僧官相互勾结,多次袭击顺军。一支往朵甘思宣慰司所在宣读大顺谕令的使者队伍也遭到僧官袭击,全队69人无一生还。
“敢飞上天的就把它翅膀打断,把头砍下。敢潜入湖中的,就把它尾巴砍断!敢钻进土里的,就把泥都给我挖出来!对于冥顽不灵者,不必心存幻想,告诉青海方面,一处一处的清,也不必急于求成,我大顺有的是时间。但是,清一地必须要固一地,哪怕石头也要过刀,宁杀错,勿放过。唯有行此霹雳手段,方能显我大顺菩萨心肠!”
言罢,陆四又冷哼一声,“虎焰班是我大顺在青海的天,敢与天斗者,必以五雷轰之,叫他身死族灭!”
此话意思再明显不过,贾汉复立即命学士原文记录转递青海。
陆四对辛思忠的能力是不怀疑的,对其所属第十一军的战斗力也是高度肯定的,因为第十一军的本兵是顺军精锐骑兵,其余兵马也是西军精锐,所以根本不担心辛思忠手握三万多精兵会“摆不平”青海境内的土官僧官。
另外青海核心西宁一带已为大顺所有,其余地区的土官僧官虽庞杂,但势力并不强大,能凭借的不过是地利而矣。
因此只要将青海地区进行相对势力划分,大力解救百姓,以精兵占控要道关隘,土官僧官即便现在还能维持,在顺军的精准打击及物资封锁下,最终还是会走向消亡一途。
陆四已要求辛思忠将解救青海百姓及动员百姓当作头等大事来办,以求达到以当地人治当地人的效果。
但这个当地人绝不包括过去的土官、僧官。
对这些人,陆四的要求是连根拔起,反抗的族诛,顺服的调往内地,绝不给他们再在青海生根发芽的机会。
“监国可还要往甘露寺?”
礼部尚书巩焴担心因青海的事,监国会取消原定往甘露寺的行程。毕竟,这甘露寺也是佛寺。
“去,为何不去?你们不是把那个智能和尚说的如同真佛么,如此尊神本监国当然要一睹其风采才好。”
陆四挥手示意文武随他上马。
他对佛家并不“感冒”,甚至连敬重之意都谈不上,否则也不会要在青藏行三武一宗旧事,然而这个甘露寺却被巩焴、陆企郊他们吹的很厉害,说寺中主持智能和尚有大智慧,且精于相面之术,能断人前程生死,十分灵验。
据说当年洪承畴任三边总督之时便曾来拜访过智能和尚,结果智能和尚说洪生前定享高位,死后却会被世人唾骂。
这个定语很有意思,也符合洪承畴的过往。其在明朝做高官,降清后在清廷也是大学士总督高职,但于沧州被顺军处死后,一个汉奸的骂名却是要让洪背负千年、万年之久。
结合当年智能和尚所批,还真是准的很,陆四也是来了兴趣,想看一看这位能断人前程生死的和尚到底有什么本事。
甘露寺离安边营城不远,也就二十多里地,不一会陆四与众随从便至山门。远远一看,这甘露寺倒也气派,占地不小,寺中房屋建筑也是甚多,并且看不出有任何破败之象。通往寺中的道路上,不时还能见到当地信徒。
负责监国安全的羽林将陈威力已带人在前方开道警戒,并将那些信徒驱散,确保监国不会遇到刺客。
陆四对此是有些不满意的,他来寺中参观同百姓来上香有何冲突,但羽林军职责所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叫对百姓和善一些,不可用强。对一些行动不便的百姓也当予以一些帮助。
至山门,须下马步行一段。
陆四也不在意,携文武欣然上山。
途中,巩焴为监国简单说了这甘露寺的来历。
“传宋仁宗年间,党项犯境,宋将狄青奉命西征,在此驻军于党项隔河对望,互有胜负。然宋军粮草乃由内地输送,路途遥远,供给不及时,若战事旷日持久,势必难支...”
按巩焴的说法,当时狄青意在速快,苦无良策,由是烦闷。一日悃眠,梦中见一神人曰:“汝与党项对敌,只可智取不可力抵,否则难以取胜。”青于梦中惊醒,沉思良久,忽然省悟。
次日狄青令将马鞍收集起来,依山势堆放,上覆草席。又令将马粪集中,于同一时间倾入黄河,顿时河面飘满马粪,厚达尺余,对岸及下游党项军见了相谓曰:“天朝兵多,光马鞍堆满了一架山,河里飘的马粪有一尺多厚,看来我们难以取胜了。”
一时党项军心动摇,狄青趁机遣人晓以大义,双方罢兵言和。
“狄青因神人指点获得胜利,为酬神人点化之恩,即在此地建了这甘露寺。”
巩焴的说法其实是多年流传,真假这位大顺的礼政府尚书也不确定。
陆四停步,面带笑容问巩焴:“尚书以为神人之说可信乎?”
“这...”
巩焴摇头,“当不可信。”
语气却是迟疑,想来又觉不可信,但又觉可信。信在何处,不信在何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四笑道:“定是不可信的!...从尚书先前所言,我只得出两点结论,一是宋军因缺粮急于议和,二是党项人来犯兵马不多,故而双方虽摆开阵势,但实则都不想打,于是狄青命人同党项议和双方罢兵。但这事内中实情外人并不知道,于是乎便有了什么神人托梦一说,千年演变,越传越悬,倒真跟有这事一般。”
说完,又语重心长对百官道:“我大顺不能同前朝一般,我这个监国向来主张凡事要多调查,弄清楚原因再下定语,万不可风闻奏事,如此既是对朝廷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当事人的不负责任。”
此言深意,自是针对前明党争。
党争之利剑,便是风闻奏事。
何谓“风闻”?
就是听到点流言或是什么风吹草动,就不加实际调查便急忙向朝廷上书,或揭发、或弹劾,而奏疏一旦递上,被风闻的官员就得放下手头的事情或闭门、或辞官待调查。
如此,若风闻为假,岂不是让朝廷大事陷于瘫痪,万一是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那无疑于通敌资敌。
前明年间,此类教训还少么。
“监国圣明!”
众臣皆称颂,究竟是否铭记,就不得而知。
陆四轻笑,示意众人随他上山,至山门接引楼,便见一座三凤朝阳牌坊,后方不远有数座大殿。
“阿弥托佛!”
随着一声法号,就见一光头老僧携寺中弟子上百人早已侯立,模样皆肃敬。
陆四有些惊讶这寺中和尚怎的消息这么灵通,转念即知多半是行营这边早就通知了寺中,将他监国上山一事当成皇帝亲访来办了。
“贫僧智能,参见监国陛下!”
智能和尚口称贫僧,但却红光满面,显得营养极好。再看其身后一众弟子,大多如此。独几个小和尚身材较瘦,想来是在这寺中做苦力杂活的“学徒”,属于年资不够者。
“甘露寺,嗯,真如甘露一样。”
陆四这莫名其妙的话让智能一愣,不知何意。
“大师于这寺中多少年了?”陆四打量起甘露寺来,古风古气伴随香火味道,倒让人心中生出一丝庄严之意。
智能忙合什道:“四十余三。”
“那真是有些年头了。”
陆四点了点头,负手在大殿外凝神观看,却没有入内迹象,这让智能与一众随从都有些困惑。
忽,那年轻监国说话了,但听他道:“听闻大师智慧超群,且精于相面之术,能断人生死前程,却不知大师观我这面相如何?”
见大顺监国问这个,智能如释重负,合什道:“观监国面相,雄主也!”
此语,引得大顺众文武都是不住点头。
陆四也笑了起来,继而突然伸手抽出羽林将樊霸的佩刀,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把架在了智能和尚的脖子上。
“大师能断人生死前程,那么大师可否告知在下,大师今日是生是死?”
握刀的陆四,面上是亲切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