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顾喜要扶乩,张采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丰乳肥臀大有杨妃之神韵,不禁哈哈笑道,“啊,原来你就是肉屏风顾大脚啊,幸会幸会,现在就有空,来,把你的手给我,我先帮你看看手相,看你姻缘如何,哈哈!”
见张采一猪哥样,郑森不由得想到了钱孙爱,这小子今年不过十四岁,爱好怎么和张先生和余怀一个样了呢?
男人的爱好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变化的,钱孙爱那样的中二少年喜欢的是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到了郑森的年龄就喜欢温柔贤良的大家闺秀,而张采这样的中年大叔往往对成熟女性情有独钟。顾喜今年二十四,在后世还是个大学刚毕业还没褪去青涩外衣的妙龄女郎,但在四百年前十六七岁就嫁做人妇的明朝就是个成熟少妇,对中年男人有无法抵抗的杀伤力。
顾喜笑嘻嘻地放下茶盏,大大方方地把手伸到他面前,“泐师请吧!”
在她一颦一笑的攻势下,张采很快就丢盔弃甲了,胡乱地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就开始把玩起来,只见他一会儿摩挲,一会儿按压,一会儿又在上面画圈圈,把玩够了才装作若有所思地道,“啊……这个……小喜的手掌宽厚有肉,手指粗短匀称,乃是有福之相啊,早年虽然困于烟花柳巷,异日必定一飞冲天,三品诰命有些寒碜了啊。”
顾喜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但笑得又这么猥琐,哪里还不知道他是在趁机吃自己的豆腐?但她最擅长迎来送往了,也是最不拘小节的顶级名媛之一,泐庵法师名声在外,要吃她豆腐她自然是愿意的。大明养士两百多年成果斐然,不仅养出了很多正人君子,也养出了很多贪鄙小人,除此之外像泐庵法师张采这种嬉笑怒骂全凭兴之所致,每日放浪形骸之人也不在少数。顾喜从业多年,对这些事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泐师你吃就吃吧,干嘛要流口水呢?
见他永远也玩不够,顾喜没办法,只得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温婉地笑道,“今日暑气太盛,泐庵师快请坐下喝茶!”
闻到茶香,张采就不得不放手了,“哎……好,好咧!”
喝了几口茶,顾喜才瞪着明媚的大眼睛问道,“泐师也是受张宗子邀请,前来饮茶的吗?”
一说起正事张采很快就收起了玩闹的心思,一本正经地回道,“嗯,不错!张宗子的戏在江南排第一,经他之手点评的戏文无不焕然一新,我最近点评了一部水浒,自认还过得去,听闻他到了南都就从吴县赶了过来,希望与他切磋一二。”
大明的文人除了自己写文章最喜欢做的就是点评先人的文章了,顾喜听说他点评了一部《水浒》,眼睛就亮了起来,“呀,先生真有本事啊,居然敢点评《水浒》!这种几亿字的着作,奴家连看完都困难,先生居然可以点评,肯定是看了无数遍的吧。”
说到《水浒》张采就变得神采飞扬了,“那是自然,我自幼便酷爱读《水浒》,至今已读了不下百遍,不然如何敢点评?”
“嗯,嗯,嗯,先生乃真才子也。”顾喜嗯嗯嗯地附和着,那模样就像在吃棒冰一样,又见郑森频频向他使眼色,就把他要出一本《古今名联录》的事讲了一遍,最后再三恳求他留下来,“先生才气这么大,又这么擅长对联,何不在这里逗留几天,和广霞一起帮郑公子甄选些名联出来?”
面对肉屏风海陆空、声光电立体环绕似的攻击,张采哪里受得了,当即答应下来,“既然这里有这么好玩的事情,那我就只好对不住他了,哈哈哈!”
说完,又看向郑森,笑道,“我肚子里的绝妙好联取之不尽,不知大木老弟还有多少银子可以打赏?”
顾喜看了一眼郑森,嘻嘻笑道,“泐庵法师对对子的本事天下无敌,公子你可要大出血了。”
郑森哈哈一笑,“不存在,区区金银,何足挂齿?能结识泐庵法师这样的大才子乃我平生所愿也。”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科考的事,按规矩排了个辈分,这次郑森终于找回了自信,张采虽然才华横溢,但自幼讨厌科举,因此到现在他还只是个儒童。但这人气场实在太强大了,即便学历不如他,仍然与他称兄道弟,好像不知脸皮为何物一样。
郑森有些不快,就生了与他较量学问的心思,心说你大概只是擅长对对对联、写写诗文罢了,若说起八股时文,你肯定不如我,不然你为何不去考功名呢?
郑森打定主意,很快就把话题引到了科举考试上面了,“欸……我那年科考的题目是‘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我作的文章是‘民无信不立,君无信不喻。君子主忠信,诗云:忠信之羽,仁义显兮。宜尔子孙,正道昌兮……”
这是他的得意之作,也是他获取功名的大功臣,因此即便到现在已经六年了他还能背出来,“先生以为这文章如何?”
张采听得直皱眉,等他背完了才淡淡地笑道,“大木这文章放在福建定是必中的,若是在南直或浙江是必不中的。”
郑森很不服气地道,“请先生指点!”
张采也不客气,先把他的文章口诵了一遍,然后就开始挑点评,顾喜眼睛睁得大大的,“哇,泐师当真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之能呀!”
张采没有搭理顾喜,开始从承题开始找茬,“‘民无信不立,君无信不喻’,就承题而言,中规中矩,若能改‘喻’为‘丽’,则有画龙点睛之效也!”
“喻”通“谕”,意思就是教育的意思,郑森在文章里说“君无信不喻”意思就是当皇帝的不讲信誉就没资格教育大臣,这就犯忌讳了,做臣子最多只能劝谏皇帝,不能教育皇帝啊。张采建议把“喻”改成‘丽’,意思就变成了君王没信誉就不是圣明天子,语气就要温和许多了。
开篇就被人挑出了毛病,郑森就更不服气了,但张采没理他,又接连指出了几个不妥之处,他先前还不服气,但越到后面越心虚。当张采最后把改好的文章重新诵读一遍时他就惊呆了,因为整篇文章已不像之前那样棱角分明,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而是变得中正平和、立意深远,考官看一眼就能猜出考生脚踏实地的品性。
郑森直接懵了,这人的水平实在太强了,不仅拥有过目不忘之能,还能让考生根据考官的喜好伪装自己的三观,简直就是个妖孽。看来他说自己厌恶功名是真,绝不是因为他考不上。
终于结识了一个真正的才子,郑森大喜过望,当即把他引到上座坐了,小丫鬟上了茶,二人继续攀谈起来。
张采的学问太高深莫测了,他有自知之明,不敢和他谈论文章了,就开始谈时局,因为出身在高官之家,来往都是有权有势之人,郑森有独特的信息渠道,对时局也有独到的见解。而张采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很难接触到高层人物,谈诗论文还行,一说到时局就漏洞百出,不堪一击。
察觉到自己上了当,张采马上转移话题,两人很快就谈到了对联上来,这是两人的共同话题,郑森也有意考校他,就拉上余怀与他一起研讨。
余怀早就听说过吴中张采的大名,当下也虚心请教道,“我于对联一道并不十分精通,今日幸得遇到先生,定要请教一番。”
张采呵呵一笑,随即就开始找回场子了,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道,“对联虽为小道,细细钻研却也博大精深:第一层次歌咏山水,我总结为‘有山皆图画,无水不文章’;第二层次抒发心情,第三层次乃乞书而不以格言应之,即所谓无益之事也……”
随着话题越来越深入,郑森第一个掉队,到了后面连余怀都跟不上他的节奏了,瞪他又说了一些书上很少记载的生僻名联和背后的故事,两人就彻底变成了他的粉丝。
郑森道,“先生真乃博学多才也,在下能得先生相助,此番定然扳回一城!”
张采和余怀都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何为扳回一城?”
郑森知道说漏了嘴,忙转移话题道,“我在闽中与人比试对联,结果却一败涂地,这才来到南中寻访名联与名士……”
听他说了赌对联的事,二人就哈哈大笑起来,余怀笑道,“有了泐师帮忙,大木弟定然一举夺魁!”
郑森尴尬地笑了笑,“嗯,说得是啊!有泐师帮我,我再无担忧矣!”
打了会儿岔,又说了点儿闲话,时间就到中午了,郑森道,“张世兄且去后面歇息片刻,中午小弟做东道,一定要好好请教一些对联的学问。”
说罢又看了顾喜一眼,“小喜,你可要把若采兄服侍好啊。”
余怀也若有所指地道,“嗯,是极,是极!若采初来乍到舟车劳顿,小喜你要好好帮他松松筋骨!”
他和顾喜同居了几天,短暂的新鲜感过后,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娇小玲珑的姑娘,因此对她的“移情别恋”毫不在意。
顾喜嘻嘻笑道,“公子爷放心,小喜亲自陪张先生如何?”
说完就主动挽住他的胳膊,媚眼如丝道,“泐师,走吧,到里面为奴家看手相吧。”
张采的骨头顿时酥了,“哎,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