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周淳安赶紧抽出了自己的手，起身给周阳行礼，周阳这才回过了神。
周阳赶紧要给楚润珏跪下行礼。
“岳丈不必多礼。”楚润珏在他跪下之前先开了口。
他的嗓音有几分沙哑，身上的伤对他到底还是有影响。
周阳听到楚润珏叫他“岳丈”心里都是一哆嗦，这可是战功赫赫的四皇子，居然会大半夜浑身带伤地出现在淳儿的房间里。
看来淳儿和四皇子早就已经认识了……
“请岳丈带淳儿出去休息吧，我这样子恐怕吓坏她了。”楚润珏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一双眼睛微微弯起，说起话甚是温和。
纵然身上血迹斑斑，也不露一分戾气。
几个人出了房间，只留了大夫在屋里为楚润珏处理伤口。
周淳安的衣裳早已被血染湿了，春桃叫周淳安去换件衣裳，可她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身子定在了自己的房门前。春桃没有办法，只能给周淳安拿了斗篷和袖炉过来。
这夜里又扑簌簌地下起了大雪。
周淳安的半张脸都藏在斗篷的狐狸毛领子里，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瞧着院里堆积起来的白雪，几乎未曾眨眼。
手里虽然握着袖炉，却暖不到心里去。
周阳站在一旁，纵然心急如焚，但也没有问周淳安。
他的小女儿自出生以来还没见过这样血腥动荡的场面，估计是吓坏了。再加上屋里那人又是她未来的夫君。
周淳安不想说，周阳就不会去问她。
雪纷纷下了一整夜，京都里的喊杀声、哭嚎声也如同退潮一般消散了下去。芙蓉院里种的那颗梨树到了冬天已经只剩下了枯枝。
只听得“咔嚓”一声，夜里下起的雪，居然将那梨树的一根枯枝给压断了。
大夫推门而出，见到周淳安站在门口。
“殿下已然无碍了。”大夫也不曾治过这样的尊贵权重，一时间也有些胆战心惊。
周淳安只听了他这一句，就迈步进了屋。
楚润珏坐在床上，左肩已经缠上了纱布，他还没来得及穿上衣，周淳安就进来了。
她一.夜未眠，眼圈已经红了许多。
楚润珏被她吓得一哆嗦，飞快地扯了被子盖到身上。那娇羞模样就好似是一个良家少女出嫁途中遇到山中恶霸劫花轿，掀开盖头一看却发现该恶霸长得芝兰玉树，相貌堂堂。
“你没去休息？”他故意岔开话题，露出痞帅痞帅的笑容，想要掩饰方才的尴尬。
周淳安坐到床边，静默不语地望着他。楚润珏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凝住了。
她低下头，晶莹的泪珠滴落下来。
楚润珏面色大变，想要伸手去把她的眼泪擦了，拉上的被子顷刻间滑落下去。
他腰上大片的伤疤也露了出来。
楚润珏伸到周淳安脸前的手忽然瑟缩住了，她的皮肤太细嫩了，而他的手上都是茧子……
周淳安的脸上又有伤，他怕自己这双手会让她不舒服。
能仗剑千里走单骑的一双手，现在却连给一个小女人拭泪的本事也没有。
周阳站在门口，叹了口气轻轻掩上了房门。
周淳安握住了楚润珏手，歪着脑袋将脸蛋贴到了楚润珏的手心里。她能感觉到，楚润珏浑身都怔了一下。
“你之前在春风小楼里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倘若你的恩人还活着，你会护她一生是不是？”周淳安瘪着嘴，心里哆嗦得厉害。
楚润珏的眼睛忽地就睁大了，“是！”
他回答得迫不及待。
周淳安望着他，许久许久都不曾再开口，只是眼中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
她的心里犹如有狂风过境一般，混乱得很。
沉默了许久，她才又开口道，“那殿下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今晚也救了殿下的性命，也是殿下的恩人了。”
是恩人，却不是楚润珏所期望的那个恩人。
她没有那个胆量在楚润珏面前承认自己就是清溪公主郑以纯，清溪公主已经死了。
是楚润珏杀了清溪公主，就算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就算他曾经承诺会走遍天下找到治好她味觉的良药，就算他的那句承诺是她活在深宫之中唯一的指望。
到最终他还是杀了她。
楚润珏眼中的那一点光彩，因为周淳安的一句话，就全灭了下去。
“既然我是殿下您的恩人了，不知殿下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周淳温声细语道。
“我不会退婚。”楚润珏先她一步说道。
周淳安本来也没有乞求过这个，她微微一笑，“其他的答应殿下你都能答应吗？”
楚润珏的大拇指抵着周淳安的下巴，与她四目相对，一字一顿地道，“除了退婚，都可以。”
“如果我让殿下你不许纳妾呢？”周淳安笑问。
“那就不纳。”
“如果我让殿下你不去争那至高之位呢?”
“那就不争。”
楚润珏眼中含笑，答得没有半分犹豫。
周淳安抿唇一笑，眉眼之间染上了那么几分落寞，“那如果我让殿下忘了你之前的那个恩人呢？”
如果我让你忘了清溪公主郑以纯呢？
我让你忘了我呢？
楚润珏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殿下说的那位恩人到底是谁，不过，我也不想当谁的替代品。殿下，小女只是周淳安，不是您认为的某一个人。如果殿下真的想和举案齐眉，心中就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这屋子里，忽地就冷了下去。
周淳安知道，楚润珏已经认出她了。他的深情款款是定然装出来的。
倘若她真的承认了自己就是清溪公主，恐怕整个周家都会因她遭殃。
借尸还魂，实不可信。更何况清溪公主要是没有被烧死，现在也应该和周淳安是一个年纪，恐怕楚润珏只会以为是周家偷天换日，将清溪公主当做幺女养在了家中。
毕竟当年周家的许多亲戚都是梁帝臣属，周家有心留下梁帝血脉也有可能。
楚润珏不可信。
“如果我说我忘不了呢？”楚润珏沉声问道。
周淳安微笑着松开了楚润珏的手，向后靠了一些，和楚润珏拉开了距离，伸出手在他们两人中间虚空画了一道线。
“那我和殿下从此同床异梦，相安无事。”
“可我觉得你就是她！”楚润珏双眉紧蹙，急迫地开口。
周淳安答得比他还快，“我说过了我不当任何一个人的替代品！”
堂堂四皇子，战场之上，是多么地威风凛凛，此刻却陷入了窘境之中。
周淳安虽然放出了豪言，可是浑身都在打颤，她如今不过一个富商之女，哪有什么资格和楚润珏谈条件。
沉默了许久，楚润珏才叹了口气道，“我该回肃王府了。”
周淳安站起来行了个礼便一言不发地出了屋。楚润珏换了周阳送来的衣服便走了。周淳安望着满是血迹的床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让春桃进来收拾了一番便要更衣睡下。
楚润珏忽然之间又推开门闯了进来。
“殿下去而复返所为何事？”周淳安刚让春桃拿了新衣裳过来，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呢，就见楚润珏又跑了会来。
“我父皇要见你！”楚润珏像是跑回来的，额头上渗着汗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