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沛公主闭上眼睛,靠在窗边。
周淳安见到她这副样子,立即要唤御医。
“不用了。”明沛公主却先于她开了口,“周小姐,我中的是蛊,不是毒。若是宫里的那些御医能治好,我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帮那个女人做事呢?”
“奕灵帝姬给你下的盅?”周淳安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跳得飞快。
不是因为突然间得知明沛公主中的是蛊,而是知道下蛊的那个人是奕灵帝姬,给了她一条命,又夺了她一条命的女人。
明沛公主忽然笑了,嘴角的血滴落到了她素白的衣襟上,刺目而凄美。
“不然,你以为这天下,还有谁能奈何我堂堂一国公主呢?”一个问句中,是泣血的无奈。
“周小姐,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呢。”盅毒发作,是在明沛公主的身体里嗜血啃肉,剧痛无比,却不会立即毙命。
明沛公主靠坐在窗边,钉死的窗户漏下的光落在她的身上,明暗交错。
她一件件地细数着自己曾经做过的恶事,却不是在忏悔,倒更像是在编排自己死后的墓碑上要刻上哪些功绩。
“我让陵阳王为我做事,让他四处放贷,为我敛财。等到事情败露,我再让他为我承担罪名。”
“我将放贷得来的钱给白衣教。”
“我还离间了皇后和四弟,让四弟以为他亲娘是皇后害死的。”
“我不仅想要杀你,我还想要杀我的四弟,我的二哥。”
……
一桩桩,一件件,难以想象明沛公主到底还在背地里做过多少事情,这些事情,只是因为她身中盅毒,受制于人。
这个理由,已经不够充分了。
一个人如果真的想要作恶,只要为自己找一个很小的借口就行了。
“小姑娘,这一次,是我赌赢了,我,不会去宛渠国和亲!”明沛公主数完了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忽然睁开了眼睛,那一双眼睛真美啊。
那是一双攒聚了明沛公主一生所有的高傲和自负的眼睛,明艳动人到了精致。
但下一瞬,那眼中的光,就完全熄灭了。
她睁着眼睛,靠坐在窗边,好似还活着一般。
周淳安坐在她的对面,望着她,寂静无声地坐了好久。
过了许久,周淳安才伸出了手,默默地收拾起了明沛公主刚刚没有收拾完的那些棋子。
“二位叔叔,路上对她好一些吧。”一边收拾,周淳安一边道。
周淳安口中的二位叔叔,自然就是黑白无常两位勾魂使了。
人死了,他们二位自然是来勾魂的。
以明沛公主犯下的罪孽,死后必然是要进十八层地狱受尽苦难之后,才能转世投胎。
下辈子,该是要堕入畜生道了。
明明是个心肠毒辣倒了极致的女人,却偏偏有一颗永远也得不到回应的真心。
可怜啊,也可恨。
周淳安的声音很轻,但她知道自己说的话黑白无常两位都能听到。
收拾完了棋子,周淳安才出了玉恒宫,才见到那白衣宫女宫女押着位大汉在窗下偷听着她和明沛公主的话。
那大汉长得人高马大,手脚也并未被绑起来,却被白衣宫女押得不得动弹。
楚润珏站在一边,颇为无奈的样子。
“公主薨了。”周淳安对白衣宫女说道,“与我无关。“
她是明沛公主死之前,唯一见过明沛公主的人,她可不想背上个谋害公主的罪名。既然是皇后让她来见明沛公主的,也要皇后帮她处理干净这事情。
“知道了。”得知明沛公主的死讯,那白衣宫女没有一点反应,回答得极为平淡。
周淳安这才转向了那位大汉,“这位是……您丈夫?”
白衣宫女身形瘦小,这大汉如果不是她的丈夫,紧靠一只手她怎么制得住这人?
“周小姐还是不要乱点鸳鸯谱为好。”白衣宫女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是拓跋云,我娘的徒弟。”楚润珏在一旁道。
周淳安见到楚润珏那个样子,也猜出了他刚刚也偷听了她和明沛公主的谈话。
明沛公主所说的那句“我还离间了皇后和四弟,让四弟以为他亲娘是皇后害死的”让周淳安隐约明白了楚润珏和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但是这个拓跋云,周淳安是真的不知道是谁了。
“上保县那一箭,是他射的。”楚润珏又解释了一句,“他现在是白衣教武组组长,被谢予宁用计抓了。”
还有当年玉恒宫失火时的那一箭,也是他。只不过这一句,楚润珏没对周淳安说。
因为就连楚润珏也没有想到,拓跋云会将利箭指向自己。
他怀疑了很多人,但唯独没怀疑过手持着破云弓的拓跋云。
周淳安听了楚润珏这一句,立即翻了个白眼道,“那还带他来我面前做甚?谋害皇子,直接拉到菜市口砍了就是了。”
对这种害得楚润珏身上少了块肉,差点废了一条腿的人,周淳安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你个小丫头,少在这里口出狂言!”拓跋云被白衣宫女钳制,依旧凶狠。
周淳安却抿嘴一笑,凑到了拓跋云的面前,揪了揪他的鼻子,“大傻个,你可要看清楚局势了,如今我虽然不是刀俎,但你却是砧板上的肉呢。“
周淳安这个举动,无疑是激怒了拓跋云。
钳制着拓跋云的白衣宫女冷不丁地松了手,拓跋云失去了控制,怒吼着要一拳砸向周淳安。
“淳儿!”楚润珏面色大变,立即拔剑。
周淳安却不慌不忙,矮身躲进了拓跋云的怀里,一拳送到了拓跋云的下巴上。
楚润珏的剑才拔出一半,拓跋云就已经踉跄着向后倒去。
一击得中,周淳安没有后退,反而是上前了好几步,脚下生风,一抬腿往拓跋云的两腿之间送了一脚。
这一记断子绝孙脚,是个男人看了都要打哆嗦。
拓跋云握着自己的命根子,身形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周淳安这才退后了好几步,躲到了楚润珏的身后。
她拽着楚润珏的移交,另一只手拍着胸口故意娇滴滴地道,“刚刚好吓人啊,殿下,人家都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