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将过,无忧一身荼白,启门便见花焚俗立身殿外,直身静候。
无忧嫣然,二人尽了礼数,这便并身踱步,徐徐出了城门。
约莫两刻后,二人已至城外十里一处荒僻土坡。无忧心下生疑,四顾不迭,少倾,终是启唇询道:“冯怒之障,当在苍穹之上,怎得花哥哥携无忧前来此处?”
花焚俗含笑不语,轻呼一声“且随我来”,这便踱步欲攀那低矮土坡;然稍一侧目,见无忧呆立,并不动作,这便返身,五指轻扣无忧弱腕,稍一使力,拉了无忧上前。
眨眉之间,二人已是攀上土坡。无忧定睛,见坡顶乃一巨洞,周约一丈,恰容二人抱臂而入。
无忧一指那洞口,面现不解。
花焚俗浅笑,应道:“冯怒之障确于头顶,然不可直达;此洞初下后升,曲折反复,乃通达障隔唯一出路。”
无忧目珠一转,单手覆上花焚俗掌背,娇道:“莫非此处不秘,族人皆知?”
“何需藏掖?”花焚俗反是一愣,轻声反诘。
“族人心知,若是离了明组邑,还有何处世外桃源,安稳怡然若斯?”
无忧闻声,心下暗自计较:如此说来,千万年那唯一习得太阴典者,离群自立,倒是不难。正自思量,陡感腕上一紧,不及反应,已是为花焚俗扯入洞内。
初入此洞,四下如晦。无忧感身子速坠,抬臂便欲寻个支撑依傍,然指腹触及洞壁,感其湿滑,着力不易。无忧心下一紧,却感身侧温热,无需思忖,这便两臂相合,牢牢箍住一旁花焚俗。
花焚俗不由唇角翘抬,煞是得意。
下行约莫一刻,瞬时柳暗花明。无忧见面前澄明,光亮陡现,身子束缚渐解,足下反得一力,稳稳托举,不过迅指,已是推着无忧向上飞窜。
愈行愈明。无忧感那光亮灼目,不由阖了眼睑,静待约莫半个时辰,耳畔闻花焚俗轻声缓道:“屏障将至,扶稳抓牢。”话音刚落,无忧便感一股怪力突至,自头顶而下,恍若一条麻绳系于身上,寸寸下挪,不断抽紧,勒入皮面,紧扯骨肉。
无忧气不得出,十指使力,紧压花焚俗膀臂,又感后背似有一力拂过,轻柔和缓,倒是令无忧缓沉下心来。
这般磨折持续半刻,无忧长喘口气,挣了束缚。开目细观,见花焚俗笑颜正对,抬臂探头,四面茫茫,自己已是置身海腹。无忧启唇,随口吐了数个泡泡,感吐纳无恙,启唇便道:”万丈海底,倒似同陆上并无不同。“
花焚俗两臂向后一挥,缓声应道:“想来是玉娘娘血脉神力。”
无忧忆着青姬夫人所授驭水诀,肌肤感海水温凉得宜,柔若锦缎,全身为水裹覆,不觉桎梏,反似失了身上三两弱骨,肩头一耸,两腿陡化蛇尾,摇摆来回,眨眉游出甚远。
花焚俗一时看得失神,见无忧恣意而行,亦是神往,抬臂一挥,上身前倾,须臾奔至无忧身侧,身后龙尾摆荡,神光熠熠。
无忧一怔,见状轻道:“花哥哥乃是白龙?”
花焚俗笑而不言,单手轻扶无忧肩头,二人转瞬游出百丈。
一刻之后,无忧仍不见乏,往复环绕花焚俗,娇笑连连,稍一摇首,便引得水波澹澹;无忧见状,更是欣喜,自离知日宫,早无笑颜,而今置身万丈海下,反是惬意,尤感疏阔。
花焚俗见其忘形,亦不介怀,唯不过龙尾轻摆,徐徐近了无忧蛇尾,停顿半刻,终是上前,二尾环绕,二人无言。
无忧缓收了两臂,静静浮于花焚俗身侧,感其尾缠绕,面上不由一热,抬眉见花焚俗眼光灼灼,无忧心下一紧,启唇笑道:“如此辽阔天地,方是水底真味。怎得未见族中旁人前来?”
花焚俗眉目一垂,轻声应道:“族人安于冯怒障下,极少入海遨游。少时吾尝同季隋二兄结伴前来,惜得好景不长,他二人年齿愈长,反愈力不从心,直至现今,唯吾时时前来,难得应和。”
无忧闻听,更觉诧异:“如此说来,明组邑虽是海族,却渐失驭水之能?“
花焚俗沉吟半晌,方道:“不用则废,自古皆然。“言罢,摇首长叹。
无忧初觉可笑,后见花焚俗这般黯然,便也低眉不语。
“幸有玉娘娘。”花焚俗陡地轻道。
“姨母总不会失了驭水之能吧?”
“玉娘娘夜夜往冯怒障,浴月固屏,自是不会。”花焚俗不由笑道:“焚俗不过心忧明组邑后人。”话音即落,花焚俗稍顿,又贴无忧近了些许,含羞接道:“日后无忧若可同吾常来此处,吾心可慰;想来计部族将来之事,亦是大有裨益。”
无忧初时不解,然见花焚俗羞色,心下了然,柔声轻道:“无忧有些乏了,这便回返可好?”
花焚俗颔首相应。二人便依来路,重归明组邑。
冯怒障一游之后,无忧同花焚俗交往弥切。
待得三五日后,无忧已是旁敲侧击,探问太阴典之事。
“花哥哥,那太阴典是何模样?若是花家代代相传,必是至珍至密之物。”
花焚俗闻听,反似不解其意,怔楞一刻,轻道:“无忧若是有意,焚俗今日便携尔返家,请过父亲,将那太阴典予无忧一观便是。”
无忧闻声,不由一骇,心下计较:若花焚俗所言不虚,那太阴典当为至宝,怎得这般不得珍视,轻言予人?
花焚俗辨无忧面色,思量前后,终是明了:“明组邑长居虺海,自是有别陆上之人。吾等族人皆是一家,何分彼此?”
无忧轻笑不语,暗自思忖:想来,其言那太阴典不易习练,此话必真。
二人正于无忧闺房密谈,陡闻一阵细碎敲门声,未及无忧有应,珊奴已是于门外抬声疾道:“姑娘,玉娘娘急召,速往明组邑升平堂,要事相商!”
无忧沉声一应,瞧了花焚俗一眼,心下不禁生疑:珊奴之言,倒是紧迫;怎得闻听其声,反见雀跃?
无忧立时起身,见花焚俗亦是抬步向外,闻其声果决:“吾当共往。”
无忧侧目浅笑,二人便往升平堂疾走。
不过半盏茶功夫,二人已至堂外。花焚俗稍一环顾,见堂内左右俱是明组邑族中长者,回神见玉唾已是迎出门来,花焚俗连忙施揖,见身侧无忧毫不动作,不由一愣,踱步附耳,轻道:“无忧,怎不请安?”
无忧此时怎听得旁人说话,连身前玉唾,亦难入目。眼前心上,唯得一影,灰袍金冠,正坐堂上,薄唇浅抿,气势骇人。
“离宫多日,便失了规矩?”弄无悯见无忧身至,右手支于一侧,指尖微颤;上身前倾,履靴不由向前移了半寸,反是阖了眉目,沉声缓道。
无忧抚心,难辨口中酸苦,两膝一抖,顿首轻道:“弄无忧,给宫主请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