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烈帝四十三年。
冬十二月。
天气愈发寒冷,再过三天,便是二十四节气当中的“大寒”。
驻扎于坠龙崖顶的二千青州士卒,吃过蚤食,算了算日子,大约还有四五日光景,便是新年了。
辞旧迎新,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二千青州兵,却滞留于异国他乡,征西域,灭楼兰,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
一念及此。
众多士卒吃饱了饭,不免生出些许乡愁,他们在外头,父母妻儿在九州里头。
“嗯?”
姜尘突感心血来潮,匆匆瞥了一眼营地内二千青州士卒,便猜到了他们此刻的想法——士卒思乡,一向是军旅中最常见的现象。
并且。
某位曹姓公公曾经说一句至理名言:
“人在饥饿的时候,通常只有一个烦恼,但是一旦吃饱了,就会有无数个烦恼,所以很多烦恼,都是吃饱了撑的!”
心中琢磨了一会儿,姜尘便想出了解决将士们思乡情绪的法子,但这个办法能否施行,还须获得大将军同意,倒也不必着急。
“现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探探班尉的口风,青州军何时才会进攻国都?”
“毕竟,一旦二千青州士卒远去,坠龙村便极有可能遭到打击报复,我,走不开啊……”
姜尘思忖片刻,抬起头,盯着班尉的双眼,微笑道:
“班大人,你纵马前来,应当不止是跟我道一声贺吧?”
闻言。
班尉这才回过神来,讪笑道:
“抱歉,光顾着聊张影与张龙象之事,倒把正事给落下了。”
“我这次来,主要是有两桩事,与你相关。”
说着。
班尉从怀中掏出一封大将军的亲笔信,严肃道:
“大将军计划于三日内,飞袭国都,这是他对你下达的军令,阅后即焚。”
一听到这。
姜尘心头一热,接过亲笔信,细细阅览了起来。
信中的大概意思是:
从明日起,
青州军将采取围三缺一的战略,
分别从楼兰国都的东、西、南三面,
由三位武侯洪武、柳传智与卫安国,分别带领数千青州军,同时向三面城墙,发起突袭!
此乃《孙子兵法·军争篇》中列举的用兵打仗八大原则之一——围师必阙。
意思是包围敌人时,要虚留缺口。
如果四面合围敌人,就可能促使敌军统帅失去逃生念想,最终决定拼个鱼死网破。
相反。
如果故意留一个缺口,就可能使敌军在逃跑与死战之间摇摆不定,同时也使得敌军士兵斗志涣散。
一旦敌人弃城而逃,便可免去攻城之苦,在野战战场上彻底消灭敌军。
相比之下,与逃窜之敌作战的难度显然要比与死战之敌作战要小得多,代价也会少得多。
更重要的是。
虚留缺口并非放任不管,而是要在敌人逃跑的必经之地预设埋伏,使敌人在仓促逃跑过程中陷入埋伏圈中。
姜尘及青州第十八营所要肩负的任务,便是在坠龙崖所在山脉——古蛟山,建立一条临时防线,阻击一切来犯之敌!
虽然失去了掠夺楼兰国库的大好机会,但大将军也给出了承诺:
向北逃亡的楼兰贵族,他们随身携带的家族财富,无论有多少,皆可自取七成!
也就是说。
究竟能发多少财,是喝酒吃肉,还是吃糠喝稀,全凭姜尘与十八营自己努力!
“我明白了……”
“大将军,是看中了我的眼睛啊……”
姜尘轻笑一声,立即猜出了大将军卫煊的想法。
一旦青州军从东、南、西三面发起攻势,围三缺一,势必有楼兰贵族、大户及王室子弟,带着大量金银细软,从北面逃走。
若是派遣寻常一营,不过二千青州士卒,洒在茫茫北蛟山,就像是辣椒面撒在池水中,根本煮不成鱼汤;
若是派遣一只偏师,则太过于浪费兵力。
因此。
拥有“观沧海+贪狼星力+千里目汤药加持”的姜尘,就成了最优解。
姜尘视野之恐怖,站在高处向远方一望,甚至能看清三十里外于半空中飞舞的蚊蝇,是公,还是母?
堪称:
一眼盯真!
此等恐怖眼力傍身,无论是何等机敏善逃之辈,逃出国都大难临头各自飞,也决瞒不过姜尘这一双千里目。
这时。
班尉见姜尘已然阅览完毕,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说道:“姜大人,既然已经看完了,还请抓紧烧掉,以免外泄。”
闻听此言。
姜尘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大将军亲笔信,瞬间便以磅礴血气,点燃了手中信纸,转眼,焚烧一空。
“嘶~”
班尉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惊讶道:
“姜大人,您何时拥有了此等强悍气血?”
“气血升温若火,那可是将阶强者,才能拥有的手段?”
他早就知晓姜尘进步神速,甚至听闻姜尘曾在西犁城时多次诛杀凶兽,但利用一些仪式、宝物,亦有越级战斗的可能。
可现如今,单单是气血本身,姜尘居然也达到了真正将阶的水准?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吗?”
班尉略微沮丧地想着。
他本以为自己得了定远侯的传承,应当能在短时间内,追赶上仍是士阶的姜尘,但现在看来……
差距反而更大了!
姜尘澹然一笑,拍了拍班尉的肩膀,似是安慰道:
“人与人体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
班尉无言以对。
看了一眼饱受打击的班尉,姜尘主动换了话题:
“你刚刚说,你今日来,主要有两桩事?”
“哦对对对!”
班尉勐然惊醒,连忙从身旁汗血宝马的夹袋中,取出一套崭新的武官袍、青铜印、长弓、文书、地契。
他轻笑一声道:
“按理来说,千夫长当由偏将军亲自嘉奖并授职。”
“但如今,年关之战在即,三位武侯都抽不开身,所以,便只能由我代劳了,姜大人不会介意吧?”
姜尘恍然,终于明白为何派遣班尉担任传令骑兵?
只因“地位”二字。
千夫长麾下足有千人,相当于青州兵总数的三十分之一,是真正的中坚级力量。
若是随意派遣一名传令骑兵前来,显然不够尊重。
但偏偏!
三位武侯级人物,均抽不开身,便只能另选一名地位较高者,前来授予千夫长一职。
汉承秦制。
卫承汉制。
大卫武朝亦承认汉朝与秦朝的贤臣与名将。
身为定远侯传承者的班尉,虽实力相对有限,却也地位颇高。
大将军特意派遣班尉来授予千夫长军职,
也意味着:
伴随着姜尘一路走来的成长,他成为了青州军的“三十分之一”,得到了青州军的重视与尊敬。
这一刻。
营地内二千青州士卒,也忍不住竭力伸长脖颈,看起了热闹。
“注意看,是深红带青的武官袍,白青镶铁是百将,大红带青是五百主,深红带青,就是千夫长!”
“喔,姜五百主,不,以后要改口叫姜千夫长喽!”
“看呐,班尉大人从夹带里取出了一叠田契,好几十张呢!”
“羡慕啊~”
“若是再升一级,就是校尉了吧?”
听着众多士卒的窃窃私语。
班尉挺胸抬头,凝视着姜尘的面庞,朗声道:
“姜五百主,接了这一身衣袍、长弓、印章与文书,你就是青州第十八营麾下千夫长了。”
军人向来厌恶繁文缛节。
所以。
穿新衣,挂新刀,交接军印与文书,便是千夫长这一级别,所受的礼节,简单干脆。
姜尘惊讶挑眉:
“不应该是刀么?”
班尉微微一笑道:
“姜大人,您当初一句‘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班某至今记忆犹新。”
“所以。”
“听说你缺少一张好弓之时,便自作主张,找了些门路关系,帮你换成了一柄中品赤魂弓,如何?”
闻听此言。
姜尘不由大喜过望,看向班尉的眼神,登时热切了几分,哈哈笑道:
“我一向不喜欢劳什子三辞三让,推来辞去,实在无聊得紧。”
“此弓正是我急需之物,我就不跟你客气,收下了。”
说着。
姜尘伸手,从班尉手中接过了微微发热的赤魂弓。
此弓最高拉力,高达六十五石,且拥有着“木生火”这一命数,可通过自燃,令箭失威能大幅度提升。
西犁城诸多凶兽最强者——插翅虎翼将军,以及七彩蛇君神魂寄生者-校尉冯武,皆是赤魂弓箭下亡魂!
当然。
连续三把宝弓的损毁,也让青州军内,暗暗为姜尘起了一个新的绰号——“杀弓校尉”!
姜尘暗暗发誓:
“这次一定!”
“这次我一定好好珍惜!”
发完誓,姜尘抚摸着熟悉的弓身,心中技痒难耐,抬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箭,眼眸则来回扫视着偌大北蛟山,寻觅着猎物。
很快。
他便在西南方向,三千丈外的半山腰,发现了一头西域野牛,其周身牛皮血红,显然是得了七杀星卷顾,已然成精许久。
此时。
西域野牛正在啃食野花,丝毫不曾察觉自己已经被某种极为恐怖的家伙给盯上了。
下一瞬!
姜尘弓拉满月,箭如霹雳弦惊!
一根蕴着恐怖劲力的箭失,轰然射向数千丈外的西域野牛。
轰!
箭失破空的瞬间,半空中竟带起了阵阵波纹,每掠过一段距离,便有一团团白色气浪炸开!
震声雄烈如雷鸣!
而当箭失如一颗流星,飞坠至西域野牛身侧的那一刻,箭失破空声竟仍然未传至牛耳。
这也就意味着一件事:
这一箭的速度,俨然已经超越了音速!
登时。
青州军内,大多数善于使用弓弩的青州兵,都瞪大了双眼,直呼“姜千夫长恐怖如斯!”
班尉亦赞叹一声:
“好箭术,青州军内,能突破气瘴者,恐怕不足二掌之数。”
伴随着“噗呲”一声,箭失穿牛脑而过。
血花飞溅!
成精的西域野牛连一丝动作也不曾做出,就瞬间失去了性命,瘫死于地。
姜尘见此情形,略微满意道:
“嗯,不错。”
“手艺活还算有所长进。”
“小伍,公孙虎,去西南方向,半山腰处,把猎物带回来,今天中午,我们吃烤全牛!”
“是,头儿!”
二人齐声应道,快步奔向姜尘所指的方向。
姜尘心情颇为愉悦,随手收起赤魂弓,转身望向班尉:
“可以继续了。”
班尉点头,伸手为“目前的姜五百主,即将的姜千夫长”穿上崭新的武官袍,由原来的铜印,置换成了青铜印。
军印的本质,是对士卒的控制权。
而最高阶的军印,无疑是虎符,是帝王授予臣属兵权和调发军队的信物。
青州军所派发的青铜军印,虽是寻常青铜打造而成,但单就意义而言,更胜过武官袍百倍!
而后。
班尉双手捧着授职文书,郑重放在姜尘的手掌上,朗声道:
“五百主姜尘,你屡立战功,东征西讨,助青州军连夺二城,故正式升任你为青州千夫长。
秩比从六品,官袍,腰牌,佩刀、印章、俸禄,均有供给,青州兵定额一千,亲兵五十,另嘉奖军田三千亩,一应俱全。
望你再接再厉,为我青州军立下汗马功劳!”
姜尘心中振奋,深吸两口气,才将情绪压下。
从今日起,自己便是千夫长了,距离青州军真正权力核心——一营校尉,也不过一步之遥,再努努力,做个将军,也大有可能!
这时。
在场的二千青州兵卒,亦齐声喝彩,口中皆改换了称呼。
从“姜五百主”,变成了“姜千夫长”,语气也愈发尊敬,这是寻常士卒对于上位者的天然尊崇。
最后。
班尉手捧着一叠厚厚的田地契书,轻声笑道:
“大将军对你颇为关注,曾从你远亲陈不饿口中听闻,平寿县陈盛乡,盛氏族人,曾谋夺你父母留下的田地,故这三千亩田契,他替你做了主,全兼并了盛家的田地。”
姜尘嘴角轻轻上扬。
至多一个月时间,自己晋升千夫长的消息便将传回青州。
到那时,
那位该死的税吏盛忠贤,
恐怕,要被自家血脉相连的族人……剥皮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