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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到了尾声,珠儿非要拉我过去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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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没有胃口,又拗不过珠儿,只好喝了两口汤。看着人前喜笑颜开的小云,听着一桌子人的羡慕,想想刚才听她谈起的种种。我都替她委屈。人其实是世界上最虚伪的动物,脱下华丽的衣装,剩下的往往都是瘦骨嶙峋的躯体。

何必?何苦?

三两下喝了汤,又远远望着小云发呆。房子、孩子,哪一个才更加宝贵?

正在发呆,珠儿悄悄凑到我耳边说:“待会儿找王志东玩儿去。”

我又想起上次珠儿亲自驾车送王志东回家。就问珠儿:“前几天打电话给你,怎么电话里说话含含糊糊的。”珠儿诡异地一笑说:“那天你差点儿打扰了我的好事儿。”

一听这话,不用问都知道那天打电话给珠儿的时候,她正泡帅哥呢。我又问:“那个陈怡怎么样了?”

珠儿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酒宴散了,人去楼空。

我正要和珠儿走呢,却发现小云看我的眼神不对,似乎有话要说,我只好让珠儿先走。

“你先走吧,我随后就来。”我对珠儿说。

珠儿也看到了小云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接过我的话茬儿说:“那你完了给我打电话。”

和丽姐、少华道别。大家各忙各的。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小云对我说:“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但是这事儿我只好意思对你说,怕亲戚们知道了笑话。”

我问:“怎么了?”

小云说:“你看各桌子上有基本没动剩下的酒菜帮我打包吧,我们带回去还能吃几天呢。”

小云说完这些,满脸胀的通红。我知道,以前的姐妹里就我知道她的窘迫,她很信任我。眼前这情形,一个新娘怎么好意思动手打包呢?而这种事儿也不好意思让亲戚帮忙的。

珠儿这一桌的酒菜基本都没动,我在吧台取了些食品袋儿和饭盒小心翼翼地打包。

等他们收拾好剩下的烟酒,我也弄的差不多了,将收拾好的饭菜用袋子系好,当着小云的面儿放进了一个空酒箱子里。临出门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冲小云微微一笑。

小云也明白我的意思,怕我伤她自尊。只是对我报以感激的笑容。

刚出门还没来得及给珠儿打电话呢。我就收到了小云的短信:“家里除了一张床、一个冰箱、一些灶具之外什么都没有。房子也只是简单粉刷了一下,以后再请你去家里玩儿吧。”

回复了一个笑容给小云,但是我心里实在笑不出来。

打电话给珠儿,她唧唧歪歪地说了一个地址叫我过去。

打车到了珠儿说的地方,才发现是一处挺高档的社区。高档到我平时路过都不敢侧目仰视,该楼盘宣传的促销价让我连仰望它的勇气都没有。

门口的保安问我找谁,找的人住哪里?

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保安竟然不让我进去。

无可奈何只好再次给珠儿打电话……

几分钟后,我被放行了。

还没走两步,珠儿出来了。她一见我就笑我老土,尽出丑。

我也不反驳,事实也是这样,在这点儿待了好几年了,基本上些台面的场面都是跟着珠儿才见识过一两次。

跟着珠儿进了一栋楼,一户一层,电梯直接入户。进门一看,王志东在和几个人打麻将呢。

同桌的有赵挺、还有第一次见王志东,和他一起打保龄球的那个姓梁的,另外一个人不认识。

我指着姓梁的那个对珠儿说:“这不那谁吗?就那谁……打保龄球的……”珠儿轻轻说:“我知道,我带你见过的,梁绪!”

王志东听见动静这才抬起头来,说:“小静来了啊?珠儿你先招呼坐吧。小静你随意昂,哥这儿平时没人住,不太讲究。”

我这才和王志东、梁绪、赵挺等人一一打招呼。

珠儿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我这才看见房子大多数家具上都盖着棉布,看来真的是没人住,怕招灰尘。

开了一听饮料,珠儿边喝边拉着我在各个房子乱转,貌似她很熟悉似的。我悄悄说:“这样不太礼貌吧?”

珠儿白了我一眼,说:“礼貌个屁!”

跟着她转了两圈,我都快转晕了。这房子使用面积少说也有两百来平,转到里屋,我听外面打麻将的都有回音。

瞧着花里胡哨的陈设、华丽的装饰、别致的家具,我真有一种叹为观止的感觉。

“这房子是王志东的?”我小声问珠儿。

珠儿点点头说:“嗯,当时买的时候是当地最贵的楼盘!”珠儿说着伸出指头比划了个六的手势说:“这房子加装潢和家具,得差不多得这个数。”

我惊呼道:“六十万?”

珠儿说:“六十万?你小声点儿,别丢人了。六百万!”

我惊呆了!

这种距离感不仅仅是钱,还有血统,阶层,赤裸裸的让人自卑。我相信没有几个人会在这种悬殊的贫富差距下有自己的尊严和骨气。

刚听完小云买房子的事儿,就碰见这么一出。瞧着这满屋奢华,我丝毫兴奋不起来。脑子里总和小云对比,一直算着六百万能干多少事儿。

正在发愣呢,珠儿推了我一把说:“王志东的茶喝完了,快去添上。”

刚给王志东倒好茶,只听王志东的对家——那个唯一我的不认识的中年男子“啪”地一声把一张牌拍在了桌子上,说:“清一色!”

说完几个人便推牌,王志东、赵挺、梁绪每人给那个中年男子几张扑克牌。

我看不懂麻将,倒没觉得哪里有趣,旁边的珠儿倒是“啧啧”地暗叹:“这手气真好!”

把茶壶放回原位,打开电视自己坐在沙发上发呆。手里频繁地按着遥控器换台,其实心思根本不在电视上。我不知道自己在这座熟悉又陌生、温暖而又冰冷的城市待下去又会怎样?就算我会像小云一样遇到一位主管,可是我能逃脱她的窘迫吗?真正滋润的日子,不敢奢望像王志东这样,至少也得像珠儿吧?可是这一切离我好遥远好遥远!

忽然很想家,鼻子一酸,乡愁带着鼻涕流了下来。

家?哪里才是我的家啊?

在这种大都市里,王志东这类人欣赏着生活的幽默,而我和红菱这类人却表演着生活的滑稽。

珠儿看我发呆,就坐了过来,问我:“想什么呢?”

我说:“没想什么啊?”

珠儿说:“现在有心事儿连我也瞒着?”

我随口撒了个谎,说:“今儿挺替小云高兴的,真希望她能幸福!”

珠儿说:“姐给你也找一个怎么样?”

我一听这话就慌,不知道她是不是想把我介绍给她的哪个朋友。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像我这样的女子,在类似王志东这种人心目中是永远不可能得到爱的。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幻想能有什么和王子一见钟情的事儿。

看珠儿说的挺认真的,我不知道怎么答话了,就把皮球又踢了回去:“你自己把吕军都看不住,还来给我操心。”

珠儿知道这是玩笑话,但是脸上颜色也变了一下,阴冷和忧伤在珠儿的脸上一闪而过。

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好在珠儿也不介意,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转身看电视,不再提这事儿。

为了缓解尴尬,我起身拉着珠儿在屋子里转悠。当转到厨房时,发现了一些新鲜的水果。

珠儿说:“这些都是我来的时候刚买的,王志东那家伙懒得要死,平时这房子蚂蚁都见不着,别说水果了。”

打开橱柜,我惊奇地发现了一瓶蜂蜜和沙拉酱。忽然想起待在珠儿家的那几个月里每天看央视的烹饪节目,学过一个水果沙拉拼盘。

闲着也是闲着,看着原料倒也齐全,我立即着手做了一个。

做好拼盘,珠儿迫不及待地尝了一个。这个老馋猫赞口不绝,并且气愤地说:“为什么来我家不做给我吃?”

我端了拼盘,放在王志东他们打麻将的屋子。插上牙签儿,请他们品尝。

“王哥,我可是先斩后奏了啊。没等你发话,我就献丑了。”我先递给王志东一块儿。

王志东说:“吆,你瞧你客气的。来哥这儿就别见外,随便就好。你这手艺还真不错啊。”

一边开着玩笑,我一边端了拼盘请其他人品尝。

等到中年男子这里时,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麻将,一手拿了块儿沙拉,一手摸着麻将牌。他的沙拉还没放嘴里呢,另一只手又把牌拍在了桌子上,嘴里大声喊:“龙七!”

众人把牌推倒,都赞他手气不错。中年男子这才尝了一口沙拉,然后转头看着我说:“不错不错,做得很棒啊!”

我微笑着说:“过奖。”转身正要走开,只听中年男子说:“刚才你添茶的时候我就自摸了清一色,这次又自摸了龙七。你很旺财啊。来,坐到我旁边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说话总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我有点不敢抗拒。正在为难间,我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王志东,只见他也给我使眼色,示意我坐在中年男子身边。

于是,我坐了下来,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他们打牌。

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他们打牌,看了一会儿也发现这麻将并不是很难。三个连在一起的数字或者三个一样的数字就是一摞牌,最后在要一对一样的牌就能胡了。

我问中年男子,是不是这样。他笑着说:“你不但很和财,而且悟性也很高啊!就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我是真和他和财还是他手气实在太好,坐在他旁边后,他更是胡得一发不可收拾。

过了几圈,他又胡了把七对。

我问他:“什么是七对啊?”他耐心地说:“胡牌一共是十四张,如果是七双一样的牌就叫七对。如果有其中一种牌是四张的,就叫龙七。”

中年男子说完,还在我腿上拍了拍,要我认真看。

本来对他感觉还不错,但是他的这一举动让我有些反感。可能在ktv里待久了吧,对男人的这些小动作我特别敏感。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又不好发作。珠儿是我的偶像,但是珠儿对这位王志东好像也是惟命是从,而王志东对这个中年男子好像也不比较尊敬。这算食物链吗?

算了吧,我忍了。

中年男子起身去洗手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来替我玩两把。”围役夹才。

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我迟疑了一下,中年男子又说:“怕什么?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我一听乐了,半推半就地坐上了牌桌。

中年男子去了洗手间,我开始自由发挥。

结果赵挺没几把就胡了清一色,我不知道怎么付账。梁绪笑着说:“你应该给赵挺两张扑克。”我翻看着中年男子留下作为筹码的扑克,随便挑了张草花四和黑桃七递给了赵挺。赵挺笑着说:“你应该给我两张10、j、q、或者老k。”

我诧异地问:“这也有区别啊?”

赵挺说:“当然了,10、j、q、k这四张牌算十个筹码,其他的只能算一个筹码。”

我极不乐意地丢了两张老k给赵挺,心中诅咒老k的斧头k死他。

接着梁绪又小胡了一把,王志东说我应该给梁绪五张a-9的扑克。我对自己很失望,可怜兮兮地丢给了梁绪五张数字扑克。

第三把刚打到一半儿,中年男子出来了。他站在我身后不说话,我起身让位子给他,他双手按着我的肩说:“你玩儿,我来教你。”

我脸红着说:“不行不行,我都给你输了两个老k了。”

中年男子丝毫不介意,反而笑着说:“呵呵,两个老k?有趣!输了就输了嘛,你接着玩。”

我只好硬着头皮玩下去。

说来也怪,自从他从洗手间出来以后我手气就特别好,再没点过炮,没几圈我就赢回了我的老k。中年男子也搂着我的肩膀夸我进步很快,王志东他们也随声附和说我天赋过人外加中年男子指导有方什么的。打娘胎里出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拍我马屁,赢不赢钱倒不重要,反正又不是我的钱,被人拍马屁的感觉倒是挺爽。

又打了两圈儿,王志东询问中年男子,要不要出去吃点饭接着玩儿。

中年男子正给我教的起劲,连连摆手说:“手气正旺呢,吃什么饭?”

我中午宴席就几乎一口都没吃,刚才虽说吃了点沙拉,可是毕竟不能果腹,一听说吃饭,立马来了精神。中年男子一看我兴奋的样子问我:“你是不是饿了?”

我拿着一张八条,撅着嘴点点头。

中年男子说:“那好吧,先出去吃东西。”

这时候只听珠儿过来笑着对中年男子说:“志东这里灶具都有,就是缺点材料,要不我去外面超市买一些进来,咱们就在这儿做饭吃。你们接着玩儿?岂不两全齐美?”

珠儿说着回头看了下王志东,王志东显然对珠儿的机灵很欣赏,这样既不扫中年男子的牌兴,又可以吃饭,一举两得。珠儿见我迟疑不定,拍了拍我说:“我这小妹啊,别看她才读大学,可烧得一手好菜啊!一会儿你给咱们露一手?”

要不怎么说我笨呢?我这才听明白珠儿的意思,于是连连点头说:“好吧,那就给大家献丑了。”说起烧菜,我心里倒有点儿慌,前一阵子待在珠儿家的那三个月每天看央视的烹饪节目学了几道菜,可时间长了没操作,不知道还行不行了。

我对珠儿说:“那我陪你去超市吧。”

珠儿一下把我摁在椅子上说:“你好好学习玩儿麻将,难得今儿有高师指点你。都快大学毕业了,以后工作了打打麻将也是必要的。”

她把“大学”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我知道她是暗示我,她出去买东西的时候要我别瞎说,小心露馅儿。当初认识王志东他们时,珠儿可说我是她远方来读大学的表妹啊。

我眼神示意珠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见我听懂了她的话,这才放心地走了。

玩儿了没几把牌,珠儿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

中年男子笑着说要品尝一下我的厨艺,我正好坐的腰疼,巴不得赶紧起来呢。于是帮着珠儿拎着东西进了厨房。

珠儿把买来的泰国香米取了一些,淘了淘就倒进了电饭锅,我忙着洗菜、择菜。

珠儿一边四处找油、调料,一边说:“发现了没,他好像很喜欢你。”

我知道她说的是中年男子,但是故意问:“谁啊?”

珠儿一把捏着我的鼻子说:“现在学会给姐姐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是不是?”

我连忙求饶,珠儿这才罢手。

我埋怨珠儿害人不浅,好久没做饭了,怎么突然就拉我下水。

珠儿无辜地说:“我觉得你烧的菜很好吃啊!对了,教你打麻将的那个人和梁绪都是四川人,你调料适当重一些。”

我问珠儿:“他们时老乡啊?”

珠儿说:“恩。王志东也是通过梁绪才认识那个中年人的,我就知道这么多。”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眼前这情形,除了茄子、青椒、鸡蛋、西红柿以外实在没别的东西了。我又向珠儿抱怨,珠儿也无可奈何地说:“你得了吧,你看看现在什么光景了,超市就剩这点儿菜了。”

我看了看时间,对珠儿说:“吃完饭我得马上走昂,去晚了免得又挨骂。”

珠儿一把捂住我的嘴说:“知道了,你小声点儿。小心他们听见,要是给他们知道了,我就白忙活了。”

我说:“你忙活什么?”

珠儿只是催促我赶快烧菜,再不答话。

我凑合着炒了个青椒茄子、西红柿鸡蛋汤、虎皮辣椒,算了算六个人吃三个菜实在太少了。只好又做了一份儿沙拉,当做甜点。

弄好了沙拉,米饭也熟了。我催促珠儿快去喊他们吃饭,不然我要迟到了。

珠儿想了想说:“出去直接催不合适,我们直接把菜端出去吧。你要那个中年人尝尝你的手艺,看他怎么说。”

我依计行事,中年男子果然放下牌走到了餐桌跟前。王志东他们一看中年男子过来了,也放下牌跟着走了过来。

等中年男子坐定,王志东他们才依次就坐。我端上来最后一盘沙拉后,王志东指着中年男子身边的位置对我说:“你坐那里吧。”

我肚子饿的“咕咕”叫了,又怕迟到,所以也不跟他们客气,管他坐哪儿呢,快快吃完,本姑娘就闪了。

中年男子每道菜都尝了一口,连连点头说:“烧得不错,烧得不错。”一边说一边指着青椒茄子和虎皮辣椒说:“尤其这样两个菜,很像我的家乡菜。我就喜欢吃辣的!”

中年男子说完又转头冲我竖了下大拇指,王志东见状也对我示以赞许的目光。

正说着,赵挺吃了一口虎皮辣椒后突然打了个喷嚏。中年男子脸上略有不满,赵挺一下子局促的不知所措。珠儿见状立马话锋一转说:“小静啊,你这菜味道不错,就没个菜名儿吗?”

我一听一下难住了,你珠儿帮赵挺解围也不管我事啊。突然要我起什么菜名,这不为难我吗?这么几个家常小菜还要什么菜名儿啊,我迟疑了几秒,想直接说青椒茄子,西红柿炒鸡蛋什么的肯定不好听,怎么办呢?

嘴里咬着筷子,瞅着西红柿鸡蛋汤的西红柿和蛋花儿,我离灵机一动,说:“这个叫做日照西施羹。”

赵挺正胆战心惊呢,一听这话,赶紧接过话讨好我说:“妙!妙!妙!这西红柿不就是西施嘛?这西红柿汤里的鸡蛋不正就像太阳当空吗?”赵挺这东西不但不见好就收,还指着青椒茄子问我“那请问这个菜名儿是……”。我正被他马屁拍得舒服,被他这么一问,又慌了。

我心一横,就瞎掰吧,掰他娘的。瞧着青椒丝炒茄子,我说:“这个叫做窃窃私(丝)语!”

剩下两个菜我也爽快自己介绍得了,可指着虎皮辣椒我实在想不出名字了,只好随口说:“这叫一堆辣椒!”说完又指着沙拉说:“这叫一堆水果。”

听完我的介绍,中年男子一改刚才满脸的阴霾,哈哈大笑着说:“好厨艺、好菜名、好一个一堆辣椒!”看得出来,他的确蛮喜欢我的。

吃完饭,珠儿和我先行告辞。走出小区,珠儿满意地夸奖我:“你那个日照西施羹和窃窃私语啊还真是恰当,从哪儿学到?”我说:“学个屁啊,瞎掰的!四个菜名儿全是瞎掰的!”珠儿笑着说:“瞎掰的好,你的一堆辣椒、一堆水果真是无敌可爱啊。你发现没,他好像蛮喜欢你的可爱的!”

我知道珠儿说的他,又是指中年男子。

回到员工房坐定不久,就被兰姨拉去走台。红红最近赚钱心切,也死皮赖脸地跟着兰姨进了包房。

这房是一群广东人,出手很阔绰,小费没少给,我们酒也没少喝。

最后被灌了个翻天覆地,客人临走,我迷迷糊糊地听红红说:“老板开了家洗浴城,芳芳主动过去当头牌了。”

我腹中翻江倒海,头里眩晕不止,倒在床上就睡了,管它什么芳芳,什么头牌。

睡下不久,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小云坐在王志东那600万的房子里,四周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和小云就那么坐着,谁也不说话,但是房子里能清晰地听见婴儿的哭声,小云听着听着也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到处找孩子,边哭边喊:“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突然那座偌大的房子天花板上开始渗出鲜红的血水,慢慢地,慢慢地,四周的墙壁上、地板上满是鲜血。血越流越多,地面上的血水越积越深,我蜷缩在窗台上动都不敢动,小云还淌在齐腰深的血水中四处找孩子。

最后王志东出现了,看着小云哈哈大笑,笑的很狰狞!

我在笑声中惊醒了。

酒醒了,梦也醒了。

酒醒后依然是昨日;

梦醒后,梦想却开始阵阵剧痛。

起身喝了点水,看见红红睡着正熟,房子里尽是打呼噜的声音,于是倒头再睡。

又不知道睡了多少时候,被周围的说话声吵醒。朦胧睁开眼睛,兰姨正拿着秋霞留给我的梳子梳头呢。

我猛一下坐了起来,从包包里拿出一把牛角梳给兰姨说:“兰姨,用这个梳吧,对头发好。”虽然心里非常不舍,但还是不得不忍痛割爱,这个女人得罪不起,是个十足的小人,而且很阴险,经常给人小鞋穿。

兰姨接过牛角梳,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吆,不错嘛。”说着把秋霞留给我的梳子还给了我。我赶紧把梳子藏在包包里,心想:“再不济也是姐妹留给我的东西,可不能在放抽屉了。万一丢了怎么对得起秋霞。”

我的那把牛角梳顺其自然地再没回到我手里,兰姨梳好头,水到渠成地把梳子插在拢起的发束上扭扭捏捏地走了。这就是高手,雁过无痕!

我也习惯了这些,只是心里许了个愿:“变态的死兰姨,画个小人拍死你!”仅此而已,来祭奠我那远去的牛角梳。

什么都可以被她拿走,只是秋霞送我的梳子和珠儿送我的玉坠千万不能落在她手里。在我心里,这把梳子和玉坠一样珍贵。想到这里,摸摸玉坠,还在,这才放心了。

起身兜了两圈儿,果然发现芳芳的床铺人去楼空。忽然想起昨天红红隐隐约约说过什么,于是摇醒了还在熟睡的小东西,问她怎么回事儿。

红红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楞了会儿才说:“老板又开了一家洗浴城,芳芳主动过去了。”

我一听乐了,这当小姐还有主动请缨的啊。也好,身边少了个定时炸弹,我总算安全了些,鬼知道她哪天会不会摆我一道呢。芳芳也终于是如鱼得水了,可以放开卖了。其实她也挺谨慎的,老板不熟的场子绝对不去,不然她能在这里藏着掖着地卖到今天?

红红跑到我床前,摸出一支烟点上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问:“我在想什么?”

红红说:“你纳闷儿我怎么没去!”

这小鬼挺聪明的,我还真就在想这个问题,但是又没好意思说出口,给她这么一捅破我倒更加不好意思了。

红红接着说:“别以为洗浴城那种地方就真能赚到钱,除非你得不要命地干,一天做十几个钟!而且还要老板的场子上档次,消费高才有的赚。我打听了下老板的那洗浴城,档次就跟澡堂子似地,芳芳那个傻x过去卖死她也捞不到多少钱!”

我好奇地说:“你到挺在行啊!”

红红得意地一笑说:“别看我比你小,这我可懂得比你多。像芳芳昨天去的,估计至少得培训给三四天。”

我笑着说:“这还培训啊?”

红红说:“当然喽。服务流程啊,服务细节啊,如何服务才能在规定时间做完一个钟啊等等。有些黑场子,你每天必须做到几个钟以上才有钱拿,不然就不给你吃饭,或者用被子裹着你打。”

我问:“为什么用被子裹着打啊?”

红红不耐烦地说:“你笨死了,被子裹着打,身上没伤痕啊。打完可以马上接着赚钱!”

我一听到这茬儿就满身鸡皮疙瘩,那个恶心的男人以及那种残忍的手段同时令我发指。

红红扔了烟头,准备洗脸了。

我随口又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红红拿了脸盆,一边倒水一边说:“我十六岁的时候爸爸就要我去当小姐,也是在洗浴城,做了一年左右。来夜场陪酒是这两年的事。”

我听了这话犹如一个霹雳劈在了头上,惊呼道:“你爸爸?”

红红说:“是哦,他欠了赌债就要我去赚钱,还要妈妈也去。妈妈死也不肯去,他就打妈妈。后来我遇到了克成,就跟他跑了出来。克成对我很好的,他舍不得让我在洗浴城做了,只让我在ktv陪酒,偶尔出去陪客人过夜。其实这两年陪酒也赚了不少啦。”

红红三两下洗漱完毕,拿出手机对我说:“看,昨天巩然发给我一个彩信,很好玩儿呢。”就这样,红红云淡风轻地描述完了一切,好像那段过去很正常,正常到她再次提起的时候都不用加重语气。而那些回忆或许和巩然的这条彩信一样,在她心中留不下多大的波澜。

看着红红,我真的不知道人对苦难的承受韧性到底有多大!而幸福又是什么?自己的男人要她从洗浴城转到ktv就算是幸福?

如果这是红红的幸福,那么对于王志东那样的人来说,什么才算幸福?

没有芳芳的日子超级爽,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很多。芳芳刚走的几天,我看兰姨都比平时顺眼了。期间老黄来过两次,给了千把块的小费。老黄身边的那两个年轻人在兰姨面前点名要芳芳作陪,兰姨急忙联系芳芳。

估计芳芳及时、足量地满足了老客户的消费需求。老黄对我有点不耐烦了,态度不像原来般温柔,说:“小静,我对你够好了。你看我什么时候带这里别的女人出去过?不要不识好歹!”

我依旧是敬业的笑着,然后只是喝酒。

他带不带别的女人出去和我有关系吗?可笑!

更可笑的是老黄虽然对我很不耐烦了,但是每次走的时候给的小费都还凑合。

巩然发过几次短信,都是寻常的问候,红红倒是断断续续地和巩然发短信聊着,看来我的计划可行。

一天巩然发来短信说,好久不见了,一起出去玩儿?

玩儿就玩儿呗,和红红立马出发,寻找巩然。

一天玩儿的筋疲力尽,红红倒是越来越乐呵,缠着巩然不让走,说最后非要去看电影儿。

我觉得困了,独自回去,猛睡了两觉红红才回来。这孩子还算心里有我,一进门就掏出一包爆米花塞进我怀里,说是特意带给我的。

一边嚼着爆米花,一边和红红聊着,我问她看的什么电影。

她答非所问地说是梁朝伟演的。

红红回味之后还问我:“姐姐,你说梁朝伟和张曼玉为什么不结婚啊?克成说,在过几年等我长大了就要娶我呢!”

梁朝伟和张曼玉的爱情与我无关,我更关心的是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孩子,那个蔡克成能指望吗?李自成都没成,何况这个蔡克成还被“克”着。

梁朝伟、张曼玉的浪漫让人向往,蔡克成、红红的扭曲使人唾弃的,都有爱之名,却是天壤之别。

爱情就是口红,无论价值不菲还是廉价劣质,看上去都是一样的鲜艳。

梁朝伟和张曼玉也好,蔡克成和红红也罢,都是缘分。每一段缘分都是一杯咖啡,是苦是甜,只有喝的人心里清楚。

梁朝伟现在喝的那杯咖啡是苦是甜呢?

红红的那杯咖啡应该很苦吧……

那段时间倒很清静,或许是芳芳走了吧。我没有了戒备之心,感觉过得挺放松的。每天就是吃吃睡睡再和红红聊天,我问她给蔡克成的钱凑齐了没有。

她苦笑着说,还没呢,得抓紧,不能耽误他的事业。

我心想他有个屁的事业,失业就是他的事业。

红红也不含糊,说抓紧就不放松,当天晚上就跟一个男人出去了。

红红第二天回来,眼睛都睁不开了,小家伙摇醒了我说:“你电话响半天了。”

说完倒在床上就睡了。

一看是陌生号码,接起电话一听,却是珠儿的声音:“还在睡啊,快起来。”

我迷迷糊糊地说:“你拿谁的电话啊?”

珠儿说:“王志东的,我手机没电了。”

我问:“这么早打电话啊?”

珠儿说:“这还早啊?来王志东这儿吧,姐姐在这里等你。”

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发。临出门,看见红红睡得四脚朝天,忍不住捏了把她的脸。

我到那个值600万的房子时,已经饿的奄奄一息了。看着在座的王志东、梁绪、赵挺,我只敢冲珠儿佯怒:“饿死我了!”

话音刚落,珠儿就起身去给我买东西吃。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问剩下几个男人:“你们今儿不会又打麻将吧?”

王志东点着一直雪茄说:“这不三缺一吗?”

我问:“你们又在等那个人啊?”王志东顾左右而言他地问我:“最近学校忙不忙?”

我一下被问傻了,急忙喝了口茶,镇定了一下才说:“还可以。”

还可以是个包治百病的回答,家人打电话问我最近工作忙不忙时,我说还可以;ktv的姐妹问我这个月赚的多不多时,我说还可以;兰姨问我昨晚累不累时,我说还可以。

还可以的意思就是中庸,是也非,非也是。随你问的人怎么去理解。

赵挺和梁绪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冲我嘿嘿地笑。我正纳闷儿呢,珠儿进来了,提了一大包东西。

我被他们几个男人瞧得难受,借口自己去餐厅吃东西,提起那一大包东西就往餐厅跑。

珠儿随后也跟了进来,我打开包包拿出比萨、鸡翅开始行饕餮大餐。珠儿在旁边叮嘱我慢点吃,嘲笑我吃相难看。

管他呢,正饿着呢,反正又没外人瞧见。

刚吃到一半,就听见王志东的声音在外面喊:“叶先生来了,快敬茶。”

珠儿一听,立马消失了在了我眼前。

就听见外面一阵寒暄,过了一会儿珠儿进来了,拍拍我的手说:“快吃,吃完看叶先生打牌。”

我问:“哪个叶先生啊?”

珠儿说:“就上次教你打牌的那个。”

我忽然明白珠儿为什么大清早就催命似地给我打电话了。瞧着她阴谋得逞的样子,我决定闹闹她。趁她不住我一把揪住她的鼻子,说:“怪不得给我无事献殷勤呢,嘿嘿!”

珠儿也笑着挠我痒痒,我们的嬉闹都压低声音,就怕惊了外面的各种先生。

闹了好一会儿,消停了。

珠儿赶紧帮我拾掇了下头发,整理了下衣服,朝我说:“快去吧。”

我补了点淡妆就往出走,心想:“既然珠儿叫我,就肯定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估计还是因为那个姓叶的喜欢我吧,来就来了,也算是给珠儿帮忙了,之前总是我麻烦她,不就打打麻将吗?”打定了主意就往出走,这姓叶的估计看我清纯可爱才喜欢我的,要不论姿色论韵味,我比珠儿可差远了。

对,就这样,扬长避短!

我什么时候也会算计了?

径直拿起一支雪茄塞到那个姓叶的嘴里,他先是一愣,抬头看见是我,随即开心地笑了。我瞧我刚才塞雪茄的时候,王志东紧张的头都爆青筋了,直到看到叶先生笑了,他才松了口气。

或许王志东没想到我会这么大胆儿吧,尽然直接把雪茄塞到姓叶的嘴里。其实到现在我也看出来了,这个姓叶的应该是王志东的重要客人。否则以王志东的身价何必对他毕恭毕敬?可是重要客人又如何?就得点头哈腰吗?我偏不。

叶先生含着雪茄,自己点着,正好该他摸牌了。我自作主张帮他摸了一张,是张杠牌,在杠头上又接了一张,我还没瞧清楚要不要呢,叶先生一下把牌推倒说:“胡了、胡了,杠上开花。三六九万!”

我插着牌仔细组合了半天,这才发现这张牌也能胡。刚才我以为只胡单吊三万呢。叶先生在旁边和细心帮我演示了这副牌的各种胡法,我瞧了两遍才看清楚。其他人见叶先生兴致好,也不敢洗牌,任凭我们俩拿一副牌反复组合演示。

珠儿在一旁赶紧夸大其词地说我和叶先生和财,我比较旺财,我手气好云云,上来就一个杠上花。

赵挺几个人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也跟在屁股后面歌颂赞扬。还别说,这些马屁我听着听着就爽了。

起身给叶先生添了茶水,然后坐在他身边看他打牌。瞧得闷了就瞅着对面坐在王志东旁边的珠儿做个鬼脸,珠儿见我调皮但是又不不方便吱声,对我也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叶先生接了个电话,然后直接把牌推倒说:“有点儿事,我先走了。”

王志东一听,立马起身说:“那我送您吧!”

叶先生熄灭了雪茄说:“不用了。”

王志东拿过叶先生的外衣,提起领口,帮叶先生穿好上衣说:“叶先生,我们输了还没给您兑现呢,这就走啊?”

叶先生摇摇头,指着我说:“兑给她吧。”

说完开门就走了。

王志东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出去送,我对珠儿说:“这姓叶的怎么这么没礼貌啊,走了都不打声招呼。”

珠儿盯着我,食指敲了敲牌桌说:“不许瞎说。”

王志东进来了,屁颠屁颠儿地出去,雄赳赳地回来。奴才出去,主子进来了,那姿态,那眼神简直就是王者归来。

王志东站到牌桌前,数了数各自的筹码扑克,接着从抽屉里拿出钱来对我说:“叶先生赢了1万6,哥再填4千,给你两万,就当礼物吧。你来家里两次了,哥还没给见面礼呢。”

我听完耳朵嗡嗡地响,没听错吧?这就两万?

按这数字算,那一张老k就得是2千块啊。这一桌子麻将就得多少钱啊?当年红菱受尽凌辱,被人揩油,蹲在地上张开嘴让客人往嘴里倒酒,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赚1万出头。王志东还有那个叶先生,屁大点儿工夫输赢就两三万?

心里嘀咕是心里嘀咕,可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钱一下子就成我的了,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我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毕竟这可是我好几个月的收入啊,就这么轻而易举得到了?

王志东说:“小静,这是叶先生和王哥的心意,你就拿着吧。”

王志东说归说,可是我还是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拿。不拿吧,叶先生说过要王志东给我。拿吧,这钱也不是小数目。

我装作起身喝水,走到茶几前拿起杯子低头喝茶,心里继续寻思着到底怎么回事儿,到底该不该拿。我还在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做决定呢。珠儿三两下把钱放进我的包包里说:“你还客气什么啊?既然不打牌了就走,跟姐办点儿事儿去。”

珠儿说着就把装了钱的包包挎在我肩膀上,她自己也穿了外衣准备往出走。

我只好向王志东道谢,跟着珠儿出门,剩下三个大男人在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

刚出小区门,珠儿就骂我傻:“给钱哪有不要的啊?你以后机灵点儿,估计那姓叶的还不止给你这些呢。”

我心里可不这么认为,无功不受禄,这钱就这么好拿啊?于是放慢了脚步说:“我就平白拿人这么多钱啊?”

珠儿说:“这对你来说可抵得上几个月的工资。快过年了。这些钱你寄回去至少过个好年吧?可对他们来说,也就一顿饭钱。不要白不要,你又没吃什么亏。”

想想也是,无非就是递了根雪茄,被姓叶的拍了拍肩膀,拉了拉手而已。这些钱我要是在ktv里挣,得累死累活多长时间啊?至少得醉死个十来回!

想到这儿,心里舒服了些,跟着珠儿上了马路,紧追两步撵上急匆匆的珠儿问:“那个姓叶的叫什么啊?干吗的啊?派头那么大!”

珠儿说:“他叫叶茂,听说专门花钱请人改的名字呢,原来叫叶平。至于其他的你就别问了,还记得我带你第一次见王志东叮嘱的那几条吗?不问身世、不问关系,你知道的越少,得到的就越多!”

我瞧着珠儿神秘兮兮的样子也懒得问,不过觉得这名儿改的好,叶茂,枝叶茂盛,树大荫凉。

珠儿说:“我先回家了,睡一觉去。你呢?”

我说:“没处去,逛逛吧。”

珠儿朝我挥手算是道别,打了出租就消失了。

我揣着一包钱,心里还在激动。包包挎在后面怕被偷了,包包挎在前面瞧着别扭。怎么办?还是先存了吧。

打定了主意,就朝附近的一家银行走去。

到银行刚存好钱,就想起妈妈了。

于是决定先给家里一些,本来打算给一万五的,可是平时都没给过这么多。怕一下子寄这么多回去,妈妈问起来我不好答复。说涨薪水了,那以后每月怎么寄钱?想来想去,寄了五千块。

坐在银行大厅里打电话给妈妈,告诉她,快过年了,发了点奖金,寄回家了。

刚挂了电话,正要起身离开银行。隐约看见一个女的在银行门口上了一辆红色轿车,貌似很面熟。她倒车的时候,从车窗看进去,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我大学时候的一个同学。我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她看见我。

万一要是见面了,相互寒暄问起来,在哪儿高就啊什么,我如何回答。

上学的时候就听说她被一个男人包了。现在瞧她生活,貌似过的不错,传言应该不假。据说那个男人大她三四十岁,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无性的婚姻可怜,无爱的婚姻可悲。或许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理名言,说她和包她的男人有爱,打死我也不信,可瞧她现在过的好像也还滋润。

不过倒也难说,谁又能保证她不是一件看上去精美的瓷器,在窑里受尽了万般煎熬才凝固了这一身僵硬的光鲜?

瞧着她把车开走了,我这才敢走出银行。

正琢磨着去哪儿闲逛呢,忽然觉得腰酸背疼的。估计是最近没休息好吧,想起珠儿领我去的那家盲人按摩还不错,于是打了辆出租车。

我很少打出租车的,今儿心情好,又发了笔小财,才舍得这样奢侈一下。上车看见出租车司机的微笑,我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

一路上开着车窗,风呼呼地吹在我的脸上,偶尔觉得有点痒痒。每次寄钱回家的时候,我的心情都超好。

是的,基于责任的付出也是一种幸福。

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个个神色匆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再忙些什么,那一个个伪善的面孔下,又有多少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管怎么样,不都得活着吗?

还在副驾驶上发愣,司机却停了车,提醒我说:“到了。”

这才缓过神来,付了钱下车。

走进按摩店,那个女的一下子就认出了我:“您好,可有日子没见您来了。”

刚享受了出租车司机如沐春风的微笑,看着这按摩师都少有点儿别扭,总觉得她今天愁眉苦脸的。

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直接脱了鞋子爬在了按摩床上。可越来越举得不对劲,原来她按摩的时候都有说有笑的,可今儿怎么老皱着眉啊。

心里嘀咕是我的事,可愁眉苦脸是人家的事。我觉得气氛有点尴尬,索性闭上眼睛。

等按摩完了,我付钱准备走人。临出门,我随口说了一句:“你今儿不高兴啊?”

谁知道我这么随口一问,她倒慌了,赶紧说:“对不起啊,对不起,您是不是觉得不满意啊。那我今儿不收钱行吗?我可不是冲您啊!”

她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我听珠儿说过她挺不容易的,可没想到就突然给我来了这么一出。我也有点儿慌了,忙一边安慰她一边问怎么回事儿。

她的悲愤如决堤的洪流,顿时淹得我心如沼泽。

按摩师拉着我的手先放声哭了一鼻子。等她情绪稍微平稳一点了,这才坐下,说出了原委。

按摩师抽噎着说:“哎,我也不怕丢人了,就冲你说说吧。我除了冲你诉诉苦也没什么办法了。我的娃年纪也不小了,可是现在还没读书。也怪我,没钱给娃上学。”

说到这里,她又拉着我的手颤抖了起来,我看她情绪有点激动,赶紧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停了一会儿,她继续说:“可是我也没办法啊,咱没这儿的户口,要让我的娃读书,上哪儿找那么多的钱掏那个什么选择学校的费用?我这小店,我这小店刚够糊个口啊。政府挺好,我有残疾证,他们不收我一分钱的税费。可这交了房租,吃过饭实在是没几个钱了啊。”

她这半天也没说个一二三出来,我也不知道是走还是留。只好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希望她的情绪能尽快平稳下来。

“这不,娃都十来岁了。每天就这么逛哒着,我在这儿忙着赚钱也看不住他。从去年开始,他就自己跑到附近超市偷东西,被人家抓住了两次。头一次那个老板挺好,说了我几句,就让我把娃领回来了。”她眼泪吧唧地看着我,出了口长气继续说:“可是第二次,我给人家跪下磕头了。人家才把娃给放了,我回家好打了他一顿。管了没两个月,又到处瞎跑。”

我问:“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摇摇头,眼泪又往下掉:“前一阵子认识了一群十四五岁的孩子,也不学好。跟着他们开始在车站、地铁偷人钱了。上个月还被民警送回来一次,那个警察可真好,把娃送回来,看了我的情况,临走还给了我两百块钱。”

我心想,毕竟还是好人多。我刚上大学那年,来这儿下了车就摸不着东南西北,就找一警察问路,那个警察不但把我领到了公交车站,还把换乘的公交车线路和站名儿都写在了我手上。

“昨晚又和一群狗东西偷人家小商店了。”说到这儿她低下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说:“我也不管了,实在没办法了。医生说,我这眼睛现在每天吃药都治不好,只能延迟失明的时间,估计最多到五十岁我就看不见了。让我瞎了吧,等我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倒也干净。”

误入歧途的小孩儿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这样。小小年纪就辍学了,或者干脆就没上过学,找工作吧又太小,所以就这么无所事事地闲逛着,三五成群,沆瀣一气。而这个年龄段孩子的家长一般都忙于生计,时间久了,对孩子的管教有所疏忽,孩子也就彻底学坏了。

虽然心有恻隐,但是我也无能为力,走也不是,留着也不是,就那么干巴巴地坐着。

估计是哭出来了,她心里好受了一些,起身给我倒了杯白开水说:“真不好意思,给您说了这么多,烦着您了吧?来,喝口水。”

我端着杯子又想起了王志东,那家伙买那所闲置房子的钱能让多少这样的孩子读书啊?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个梦,几乎同样的梦。

梦见我和小云坐在王志东那600万的房子里,四周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和小云就那么坐着,谁也不说话,但是房子里能清晰地听见婴儿的哭声,小云听着听着也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到处找孩子,边哭边喊:“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突然那座偌大的房子天花板上开始渗出鲜红的血水,慢慢地,慢慢地,四周的墙壁上、地板上满是鲜血。血越流越多,地面上的血水越积越深,我蜷缩在窗台上动都不敢动,小云还淌在齐腰深的血水中四处找孩子。

后来按摩师也不知从哪儿出来了,她和小云一起哭,一起在血水里寻找着各自的孩子……

老黄又来了。

依旧找我作陪,刚开始喝酒还算融洽,后来老黄又执意纠缠,我依然是保持距离,不冷不热地应付着。

最后老黄无奈,给了小费醉醺醺地走了,不过和上次一样,口气有点强硬,要我考虑清楚,不要不识好歹。

晚上躺在床上,我压抑的难受。一个人拿着一盒烟在过道里坐着,毕业都三年了,还是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这种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像老黄这种人倒是见得多了,不过他这样霸道的却是头一次见。况且他和老板、兰姨关系都不错,得罪不起,自己还是小心点好。

忽然觉得很委屈,猛烈地抽烟。

看着烟头上的火苗迅速上窜,燃烧殆尽的香烟如同我虚度的生命,即将灰飞烟灭。

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抽完了整整一包烟,没有掉一滴泪。红菱走了、少华走了、丽姐走了、珠儿走了,剩下我一个。我应付过芳芳、帮助过秋霞、羡慕过小云、诅咒过兰姨、怜悯过红红,对自己却很迷茫。

事到如今,多少繁华流淌过我的双眸,多少浮躁流淌过我的指尖,多少辛酸流淌过我的回忆,我当然再没有一滴泪,应该再没有一滴泪,的确再没有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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