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一定是他!”
当年,每到她生辰前后,阿爸阿妈都会带着她,还有宴哥哥一起,来这棵树下量身高,比好位置后,阿爸就会在树上划一条线,来年再来看看,是树长得快,还是她长得快。
虽然,那时,这棵树还不如现在般高大苍翠,那划痕如今也随着树的生长,长得比原来的位置高出不知多少。
但阿爸阿妈已然离世,这么细节的事,这世上除了她,或许就只有当年的宴哥哥还记得。
阿诗勒焱情绪激动,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他一时说不出话,只拉着她,又来到树后的一小片平地前。
这个地方,他无数个深夜睡不着时,都会来坐很久,顺便打扫一下,所以与旁边其余地方的杂草丛生相比,算是非常干净整洁了。
那平地上,鼓着三个小土包,两大一小,土包上面,已然长满细细的青草。
应该是三座坟,每座坟前,都立了一块石碑,只是那石碑之上,空白着,没有写任何一个字。
黎疏疏心中有所猜测,她激动地扑到那两座大坟前,细细地摩挲着那石碑上的纹路。
“阿爸阿妈,是阿爸阿妈吗?”她仰起头望向他,泪如雨下。
“是!”阿诗勒焱眼眶也跟着湿润泛红,但他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艰难开口“这三座坟,是族长,夫人,……还有你的!”
“宴哥哥,你真的是宴哥哥?”她奔至他面前,心情无比激动,她实在是没想到,有生之年,她还能再见到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还跟他有了深度的连接,这是怎样的缘分?
阿诗勒焱肯定点头,望向她的眼神复杂难懂,有喜悦,有内疚,和一些不知什么的情绪夹杂。
“宴哥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变了容貌,又成为了阿诗勒迪的儿子,快告诉我,呜呜呜。
当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阿妈走前,还说让我吃了药,在原地等你,可你没来,你没来,我以为你也……,呜呜呜呜,”
巨大的幸福与悲伤砸在黎疏疏的心间,她激动得使劲地摇晃着阿诗勒焱的胳膊,完全忘了自己假扮昭阳公主时清冷的模样。
不过,这才更像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爱哭爱闹的小疏儿。
或许只有在最亲近信任的人面前,人的本性才能毫无顾忌地释放。
阿诗勒焱一想到她这些年来可能所受的苦难,就心疼不已。
他一把将她搂至胸前,轻拍她的后背,痛惜地安抚道“疏儿,疏儿,你冷静一些,好在,我们两个人现在都还活着,不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好吗?
然后,你也将你这些年的经历慢慢说与我听,可好?”
黎疏疏在他的轻拍安抚下,渐渐冷静下来,她仰头看了看她,乖乖地点头,“好!”
她想从他怀中起身,刚才自己一激动,泪水鼻涕打湿了他胸前的小片衣衫,虽然面前之人是她最喜欢、最亲的宴哥哥,他肯定不会怪她的,但她现在已经是大人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阿诗勒焱并不介意。
他继续拥着她,到一处比较整齐的浅草地处停下,他解下马儿的缰绳,让它自己在旁边随意地走动吃草,然后又解下自己的披风,垫在地上,这才拥着疏儿,一起坐到了披风上。
他先凝视了一瞬黎疏疏近在咫尺的俏脸,觉得一切仿似不真切的一场梦,他仰头,望着深邃的天空,那里繁星点点,能抚慰人的心情。
然后,他缓缓打开了话匣子。
那时,他去而复返,发现黎疏疏的尸体不见了之后,万分悲痛,他想起师娘,师娘被他们绑去了阿诗勒都城,还在那坏人手里,他想去救她。
他一路风餐露宿,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接近阿诗勒都城时,却听到百姓们的议论,说是他们大可汗新娶的可敦,洛伊族的阿依舒,在新婚当晚就突发恶疾,去世了。
那些街边的百姓半猜测半认真地议论纷纷,他们有人说阿依舒是生病死的,有人说她是不愿嫁与可汗为妻,自缢的,还有人说,她是惹恼了大可汗,被大可汗一气之下给杀了。
那些人,就这么将一个人的生死,当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谈。
在大草原这种地方,当时思想还比较原始,他们崇尚武力和权力,并不认为阿诗勒迪强娶阿依舒有多大的错,毕竟,本来物竞天择,在这个世界,谁更强,谁就拥有掠夺的资本。
殊不知,旁边的少年,听到他们的这些言语,内心有着怎样的波动。
弄丢了疏儿,他后悔自责万分。
这次,他绝不敢再道听途说了,他一定要亲自去验证,除非见到师娘,或是看到她的尸体,他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他终于来到了都城,终日在王帐不远处游荡打听,却最终还是被他确认了师娘的不幸事实。
他万念俱灰,他本来想要去行刺,他想找一个深夜,潜入王帐,杀了阿诗勒迪那混蛋,虽然那时他武艺还并不高强,也没多少成功的把握,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除了替师父他们报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却在他即将动手之时,即被旁边一个黑衣人给截住了。
那人武功奇高,控制着他毫无还手之力,拉着他在黑夜里疾行许久后,又骑马跑了一夜,直到清晨,这才在一座大山深处停了下来。
摘下面罩后,那人露出雪白的发和清攫劲瘦的面盘,他摸着自己的银须道:“公子,老夫终于找到你了!幸好赶得及。
公子千万不要冲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想要报仇,不用急于这一时。
你现在过去弑君,基本是以卵击石。
倒不如先跟老夫学好本事,细细筹谋,待时机成熟了,再取而代之。”
“住口,我不是什么公子,你怕是找错人了,你赶紧放我回去。”他当然不信。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人怕不是有什么目的。
“公子放心,你就是老夫要找的人。
老夫既然能准确地在王帐前截下公子,自然是调查清楚了才找到你的。
黎族长和夫人对老夫有恩,如今他们二位及洛伊族有难,老夫未来得及施以援手,深感抱歉,现惟愿能保全公子性命,若有需要,老夫愿意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帮助公子实现心中所愿!”
“我出生卑微,无名无姓,一无所有,说吧,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阿诗勒焱那时还是不太相信。
那白胡子老头无奈摇了摇头,只得进一步明说道:“公子还真是执拗,不过你错了,你的出生并不卑微,你也并不是无名无姓之人。
你的全名叫阿诗勒宴,是先可汗遗落在民间最小的王子,只不过多年前,你的母族被奸人所害,致使你流落民间,幸得洛伊族族长收留……”
“老夫与你外祖交好数十年,你的外祖弥留之际,将寻找你的任务委托给了老夫,老夫也是寻觅多时,才最终找到你,如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你去送死的!”
阿诗勒宴并不笨,听他这么一说,虽然还有些将信将疑,但也暂时被劝解了下来。
那老头倒是说到做到,从第二天起,就开始教他本事,武功,医术等等。
从此,他在山间跟着他刻苦地训练,一练就是两年,直到有一日,那老头再次从山外带回来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