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为官时忠君爱民的形象,太深入人心,陈别君听到他问,心底一紧,有些担心。但想着都离京都这么远了,沈大人总不能让他送回去,应该没什么事吧。
于是,他小心翼翼把包裹里的东西露了出来。
一个青柚玉坛。
但很显然,那不是个单纯价值不菲的玉坛。
一旁坚决不肯啃干饼那种玩意儿,在闭目养神的封如故,感觉空气有些静止,睁眼微瞥了眼,随后嗤了声,继续闭目养神。
沈大人却惊得胡子都抖了抖:“这……这是谁的骨灰坛子?”
陈别君小声道:“我娘的。”
“郡主的?”沈大人更惊了。
要知道,新帝特意在安平郡主死后,废除了她与江家的婚姻,为的就是要她能继续以皇家郡主的身份,入葬皇族陵园。
可现在,郡主成了坛骨灰……
“皇家陵园不是有重兵把守,你是怎么偷出郡主尸体烧成灰的?”
陈别君没隐瞒,如实道:“出殡前夕,我将我娘和阿礼换了棺木。阿礼因是苏阿糗之子,没资格葬于京都,所以我才能把我娘的骨灰偷出来,带去望苏与我爹合葬。”
闻言,沈大人对他简直刮目相看。
这胆子,真跟他爹当年一模一样的。
见沈大人没责怪的意思,陈别君松了口气,才算放下心来。
……
元辰前夕,云将军给军中将士提前发放了军饷。
往年这个时候,除了要塞关卡,将士们有家眷在望苏的,都可以回家过元辰。没有家眷的,云将军父子也会陪着在军中吃饺子汤圆,还能额外得二两酒暖暖身子。
但今年元辰,戎敌领军将领越挫越勇,从开始的小打小闹,逐渐成了主攻望苏城外云龙山下的玉龙关。
几场仗下来,云家军虽伤亡不大,但也不能老是如此被动的守着,让那些戎狗来闹,闹得云将军怕城中百姓过不好元辰,索性让云降出关去打。
打了近七日,直到元辰这日,云降刚将戎军打退狼狈逃窜了几百里地回来。
沈大人三人,也刚巧到家。
“可算都回来了。”
沈夫人看着都赶在一个时辰回来的几人,提心吊胆的心总算安了,笑着松了口气。
“客厅中都烧了炭盆,快先进去暖暖身子。”还没来及多留意到与沈大人们一起来的陈别君,沈夫人催促他们进家门,就赶紧转身吩咐下人开始贴对联,挂灯笼。
伙房里包好的汤圆饺子,也可以先下锅几碗了。
这段时间,因戎敌不断骚扰,又打了好几场仗,让城中百姓都自发警觉着,哪怕是元辰也不敢太热闹,怕影响到城外上战场的士兵。
如今云府带头贴了对联,挂了灯笼,那便表示大邺赢了,他们可以放心了。
霎时,家家户户又开始张灯结彩,欢庆又一年的阖家欢乐,元辰迎新之喜。
待沈夫人叮嘱完奴仆们,又让小厮去烧几桶热水,回到客厅准备让沈大人几个先去洗个热水澡时,这才发现客厅里挤着烤火的人里,多了个不怎么熟悉的。
赶紧把丈夫揪到一旁,低声询问:“你们把安平家大小子带来做什么?”
沈大人看了看自家夫人,这事说来话长,他好冷,手脚还没烤暖和,所以不打算来说。
于是转身,把陈别君喊了出来。
陈别君也算是陈夫人看着长大的,每每看到这孩子,沈夫人总会忍不住想,若是没有当年那些事,安平和自家弟弟能有个好结局,他们的孩子也该像他这样大了。
有时想得多了,竟还老眼昏花的觉得,安平郡主这个大儿子有些像她家宴安。
陈别君还在戴孝期,但为了不影响大家过元辰,来时路上他就加了件外袍盖住了里面素衣。刚才在门口时,沈夫人没有注意到他,他虽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现在面对这位自己在世上仅剩的亲人,他内心是既激动又忐忑。
他以前在京都算是纨绔子弟,没什么出息,名声也不太好,还被明馥当面骂过是草包。他担心沈夫人会以觉得有自己这样一个侄子,会感到面上无光,嫌自己丢了陈家傲骨,会不愿认自己。
所以嗫嚅了半天,才低声喊出了一声:“姑姑。”
“姑…姑姑?”
沈夫人一脸懵,回了回头,才确定他是在叫自己。
可这孩子怎么瞎叫人?
她要没记错,陈家与安平郡主所嫁的淮南侯府可没有半点关系,所以这孩子的这声‘姑姑’,叫得太过冒失了。
就在沈夫人想给她纠正时,陈别君忽然朝着她跪了下去,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
“你这孩子,好好说话不行,行这般大的礼做什么?起来起来,快些起来,地上凉。”沈夫人惊得后退了步,都没及时拦住他磕自己,只能伸手想将人拉起来。
陈别君执意不起,要跪着将话说完。
“姑姑,我母亲临终前告诉我,我的亲生父亲叫陈晏安,此事已在京都得到证实,皇上也特许别君改姓为陈,回归陈家。”
沈夫人刚被他那句‘母亲临终……’所惊到,不想他后面的话直接让她怔在当场。
此刻客厅里的人不多,但除了早就知道真相的封如故和沈大人,其他人也都露出了府惊讶的表情,特别是盔甲都还未来换,就急急忙忙赶回家的云将军。
他直接冲了过来,盯着陈别君那张唇红齿白的脸瞅。
瞅了半天,还真给他瞅出了一句:“还真有几分像。”
像谁,不言而喻。
倒是云降和封如故表情一致,虽也错愕了一瞬,但错愕过后,嗅了嗅身上的臭味,没怎么在意自己多了个表弟,反而想着先去洗个澡,把这些天在战场上染到的血腥味去掉,好找媳妇去。
想着,他人已经朝后院走去了。
封如故觉得无趣,也跟着走了。
嗯,这两人多少有点不尊重人的意思,但没人在意。
因为客厅里,沈夫人白着脸,眼中闪烁着激动,但更多的是怕空欢喜一场。忍着眼睛里快滚落下来的泪珠,她回头去问丈夫:“他…他真的是宴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