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瞅了,就是你,站起来把《出师表》背一遍......
文德殿上为了广开榷场之事争论不休,官家又未曾表态,本想安心当个缩头乌龟,奈何被钦点问话——
那大宋左丞相和枢密使像极了陈煜当年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名背诵课文时的样子......
心里苦哇!
一朝为臣,同为丞相,人家右相一手把持着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自己这个左相只是打打下手,摆摆样子,最大的作用便是衬托右相并非一个人独揽朝纲......
作为一个工具人,此时左相只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当好发言人:
“回奏陛下,臣以为......右相大人所言极是,确实应当广开榷场,以利我大宋万年生计!”
剩下一个枢密使了,明面上的大宋最高军事统帅,节制禁军三十万,外人看来虎虎生威,威风凛凛。
只有他自己心中一清二楚,这个右相交给自己的位子,就是个花花架子,调兵之权仍旧全掌握在右相手中。能有今天,全凭右相看重自己胆小懦弱,便于控制,所以还能有什么期待呢?
这位大宋朝堂上的巨型Npc,念起了系统早已锁定好了的台词:
“两位丞相大人高瞻远瞩,此事于我大宋军事亦大有裨益,臣附议,请广开榷场!”
三比一,结果已然明晰。
大宋官家扫视群臣,心中暗喜:
还是几位近身重臣知朕心意,这虎狼金国今日之提议若是不答应,来日他便又会挥师叩关,到时还是得答应,那又何苦大费周折,自讨苦吃!不过改日还得安抚一下岳都统,毕竟其手中还握着十万余能打硬仗的驻屯军,全靠他在边境周旋呐!
赵构收回心思,转头笑对金国使臣:
“贵使,方才诸臣之言皆已听闻,朕便从善如流,准了诸位所请!”
“谢大宋皇帝陛下隆恩!”
那金国使臣得意忘形,心中已想象着归国领赏之事了,竟只坐着答谢,可悲的是赵官家并无丝毫不豫之色......
本以为这场夜宴的大事已了,只剩下虚与委蛇的把酒言欢了。
陈煜回头望去,段紫烟已不知去向,坐席上空空荡荡......
正打算溜号去寻,却听见紧挨着的似乎有点喝高了的泉州领队小声唏嘘:
“哎,榷场之事好歹还商议一番,可怜我大宋公主终非官家亲生骨肉,竟都不知会一声,便草草定下了和亲之事......”
“你说甚?公主竟不是官家骨血!莫非被戴了绿帽?这等八卦之事你也知晓?”
“嗨,临安府上了年岁的人大都知晓,当今官家当年在逃亡路上被流矢伤了......那关键之处,早已没了生育能力,现下的公主是从旁支过继认养的!要么至今都没个太子,却从来无人敢提及!”
“啊!那......那不对啊!这不是才选过秀女么?”
“嘘——小点儿声,那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全为了皇家颜面么......只是可惜了那些黄花闺女咯,一进宫就要守一辈子活寡......”
那领队拍了拍自己红润的脸颊,又吸溜了一杯酒进肚。
陈煜惊得目瞪口呆,总觉得哪里好像怪怪的,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这时只见对面大理国使臣高喝一声有事起奏,便已跪在大殿中央。
赵构对自己的藩属国便没了那份慈祥,内心甚至还有些恨意——金国和吐蕃那确实是我打它不过,受其屈辱也还罢了,你一个一隅之地的小小藩国,历来对我大宋称臣,现下竟敢和他们一起来上门耀武扬威,能给你好脸子看么!
于是便权当没有瞧见,晾着那大理使臣在大殿上独自跪着,直等到吐蕃使臣——一个喇嘛国师提醒,赵构这才“恍然看见”,叫其起身回话。
“陛下,外臣此次前来朝拜,是奉我新任国主之命,求请大宋皇帝陛下颁发圣旨,正式敕封我国主为大理国皇帝!”
“哦?你大理国皇帝驾崩了么?!何时之事?”
“回禀陛下,先皇......先皇已于四月十一突发暴疾,溘然薨逝......”
“哎,前些年还在这文德殿上见过一面,正值盛年,可惜呐......那如今继位的是段家二郎么?朕没记错的话,当年册封的便是他家老二为太子。”
“回......禀陛下,现下......现下继位之人乃是......原大理国鄯阐侯......”
“高升泰?!”
赵构并没有看向大理使臣,而是目视自家右丞相。
“陛下,臣亦是前几日方才得到消息,正打算奏陈陛下。那大理国皇宫中不知闹出了什么瘟疫,皇室众人竟无一幸免,是以大理臣民便推举向来颇有声望的鄯阐侯为君......”
赵构冷笑一声,这等说辞昨日中元节说说倒还罢了,今日还拿来骗鬼!
这种宫廷变故是为人君者最为惧怕之事,如若今日放任大理权臣篡逆不管,明日或许大宋亦会出个秦升泰、李升泰来,自己难不成也要落个暴病而亡?
念及于此,正欲当廷处置了那大理使臣,杀鸡儆猴,却见一直静坐不动的吐蕃国师站起身来。
“大宋皇帝陛下,贫僧有话要说,还请恩准。”
这吐蕃可是赵构吃罪不起的,现下其国兵力雄厚,竟将西辽灭了国,占尽西域诸部,几乎可以与金国分庭抗礼。
听吐蕃国师发话,赵构哪敢不准。
“大宋皇帝陛下,大理国事原本与我吐蕃无关,不过现下这大理国主高升泰已与我朝大赞普签下了国书,割让南疆十五城给我朝;如若陛下今日不敕封高升泰为大理国皇帝,那这十五座城池莫非由大宋馈赠于我朝?若如此,两国边境上的成都府可再合适不过了,哈哈!”
威胁啊,赤果果的威胁啊!
赵构那个气啊,可又有个毛用!
什么时候才能铿锵有力地讲出:你们吐蕃没有资格在大宋面前说,你们从实力的地位出发同大宋谈话。
邦国之间,永远都是实力说话,尊严只属于强者。
可惜虽不知我们的大宋到底有多弱,但自赵官家而下的一大半朝堂百官,肯定是硬不起来的......
于是我们的赵官家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在敕封大理新君的圣旨上盖章用印。
陈煜终于想起来了——硬不起来!得赶紧阻止住段紫烟,可不能暴殄天物......
正欲四处去寻,一回身,却看见段紫烟已然坐回席上,表情木然。
段紫烟本已躲在无人暗处,褪去了男装,打算装作宫女上前服侍,进而靠近官家,正要迈出美人计的第一步之时,却被大理使臣捷足先登,跪拜求敕封......
段紫烟强压怒气,冷眼旁观了整个过程——
从刚开始听到造谣父皇瘟疫暴毙之事,打算冲出对质;到最终吐蕃威逼赵构服软,已然对美人计失去了信心。
或许说的更准确点,是对这个美人计的对象丧失了信心。
这样一个毫无血性的大宋国君,即便真的能魅惑于他,他又有胆量为自己冲冠一怒发兵灭国么?!
估计连烽火戏诸侯的把戏都不敢为之吧。
陈煜观其颜色,便大概猜到了段紫烟已然放弃了筹谋已久的献身计划,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此时夜宴已近尾声,赵构瞅着坐在最靠后的蒙古诸部,忽感他们亲切许多,毕竟是今夜唯一没有发难的番邦,便有意予以赏赐,想找回点主场面子。
使人询问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
只见那故作憨态的蒙古使臣站起身来,十分恭谨。
“尊贵的大宋皇帝陛下可汗,我等番邦小部,仰慕繁华富庶的大宋上国很久了,但两国没有土地接壤,交流甚少,能否求大宋可汗赏赐些大宋山河地舆图,好让我等多多了解熟悉天朝盛世!”
嘿,陈煜一听便知,这蒙古人定是没安好心,所图者大,怕是此时已对南方宋金之地起了觊觎之心!
也该着陈煜出事,刚放下了一晚上为段紫烟操碎的心,正有些忘乎所以。
竟没过脑子,一句“万万不可!”便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