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你发什么呆呢?喊了好几声都不曾应答。”
“石姑娘啊,找陈某何事?”
“妾身知晓公子与商统领向来交好,恳请公子帮忙打探一下家兄如今下落......”
陈煜心中也挂念着此事,毕竟自己此番随军剿匪,明面上是帮助迈克翻译,更重要的其实是想要帮金世豪解救表兄。眼下又听石慕怡相求,正合了自己心思,丝毫未曾犹豫便应承了下来,喊上了金世豪这个苦主,两人一道上岸去找商保龙。
此时商保龙正和张统领在大帐中审问入海鹏。
“二当家的,照你方才所说,海龙会剩余两部目前都聚集在入海虫藏身之处,那依你猜测,接下来他们会如何应对?”
入海鹏早已没了往日威风,骨头嘛也不似自己以为的那般硬气。
一来今日是一败涂地,二来自知作恶多端,现下便积极配合,期待着坦白从宽。
“回大人的话,以我对老大和老三的了解,他们现下合兵一处,虽有一千五百余众,但多半还是不会正面迎敌的,八成要往东逃窜......”
“澎湖岛?!”
“不错,听老三讲过,还可能再往东去往流求。”
商保龙听闻此言,不由吸了一口凉气,一时无语。
张统领沉声追问:
“入海鹏,我等今日先去的是入海龙老巢,却扑了个空,你可知是谁人告的密么?”
“大人,我若说出此人,可否免去死罪?!”
入海鹏眼光顿时发亮,想要做笔交易,苟且偷生。
“你的罪行罄竹难书,欠下的人命官司不计其数,怕是难逃一死。不过你若是老实交代,本官倒可以替你说上几句好话,让你到时走得痛快些,少遭点罪。”
入海鹏面如死灰,颤抖不止,终于感受到了死神将至的恐惧,心理防线完全崩溃,下意识的絮叨:
“宋押司,宋押司......”
“上次泉州水师遭遇伏击,亦是那宋押司提前泄密与你的么?!”
入海鹏茫然的点了下头,喃喃道:
“宋押司经常透露些商船行踪,我便带人截击抢掠,事后分赃——这些年那狗日的没少从我手上捞取好处;当然官军但有行动,他也会提前告知......”
“可有往来书信留存?”
“这等重要物事,我都是随身携带,现下便在我衣衫内缝着。”
商保龙看着手中这一摞书信,既是惊悚,又感愤恨,这宋押司为了一己之私,害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甚至比这些海匪还更要可恨!
“对了!两位官老爷,小人若是举报官府中人与入海龙有往来勾结,能否留得一条性命?!”
入海鹏见官军对内奸之事如此重视,脑中瞬间清明,泉州知府与大当家的勾当岂不是可以当成活命的筹码,于是便脱口而出。
“入海鹏,你若举告属实,商某定会在战报中实言陈奏,并替你分说几句,但能否活命,则要看官家圣意了。”
入海鹏听闻这话中有了松动,求生之心大起,便竹筒倒豆子似的交待了出来。
“你说贾知府......贾仁信与大当家入海龙联手上演了前些时日的劫船剿匪之事?!可有证据?”
入海鹏摇摇头:
“此事是老大亲口告知,千真万确!想来书信他也定是贴身留存的吧。”
商保龙和张统领震惊无比,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亲兵报知陈煜和金世豪求见。
“商兄,不知现下可有石家商船上的人质下落?”
商保龙看了一眼焦急不已的金世豪,无奈道:
“方才已命人检视全岛,未曾发现人质踪影,怕是还在入海龙手里......”
“官大人!小的知道那些人质的藏身之处!”
入海鹏高声喊道,此刻求生欲正盛,心想这下又算是立了一功,便离活下来更进了一步,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何处?!”
“此海岛上有一处山洞,位置极其隐秘,那日劫持的船员尽数在那里关押着......”
商保龙让陈煜和金世豪带着万分积极主动的入海鹏去寻找人质,自己则被张统领拉着留在帐中。
“张统领,商某要即刻写信让府衙捉拿内贼宋押司,你来书写今日战报奏折如何?”
“商兄,你写信回泉州,也得附上今日战报吧。你虽直属枢密院节制,不归泉州知府衙门管辖,但同在一地为官,如此大事须得提前通通气,再奏报朝廷才为妥当。”
商保龙虽不像张统领那般精于官场规则,但一点即通,已知其中深意。
“多谢张兄提点,现下便将战报整理出来,一式两份,同时发往临安和泉州。”
“不知商兄打算如何向官家奏陈今日战况呢?”
“自然是实话实说,咱们的确是打了一场实打实的胜仗嘛。”
“商兄,且听张某一言,今日战果至少要增报五倍,官家得名,你我获利——如报小胜,则彰显不出官家亲自选将的识人之明和运筹庙堂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英明神武,怕是事后连此战所伤亡的将士、耗费的兵器都无法补充齐整;那样的话,此战只能算作胜亦不胜!”
商保龙低头思量,闷不做声。
张统领则继续说道:
“还有关于请功一事,陈煜一众人等的功劳不可过大,毕竟皆为白身百姓,若让朝廷知其战力不俗,难免引来有心之人生出忌惮,招来横祸亦未可知;不如你我加大他家火器订单,多送些钱财便是,既得实惠又保无虞。”
商保龙心中很是矛盾,但再三权衡,还是听从了老人之言。
“张兄,那战报奏章也不必一式两份了,劳烦你亲自执笔手书,你我联名发往泉州,由贾府台转呈官家预览吧。”
张统领心中暗自赞叹这位准驸马爷真乃孺子可教也,不仅言听计从从善如流,而且竟不再提及贾仁信与入海龙勾结之事,实是胸中有沟壑,腹内有城府,可惜被驸马尊荣限制了仕途,否则来日必成大器......
两人均默契十足的没再言及此事,皆是知晓眼下并无确凿证据,仅凭入海鹏的口供是奈何不了堂堂一位府台大人的,多说无益,免得横生枝节。然而不同之处在于张统领是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商保龙却存着闷声闭气憋大招的心思——
明日绞杀海龙会,定要拿到贾仁信私通海匪的往来书信,务必办成板上钉钉的铁案,一举剔除这个泉州府的最大毒瘤!
两位统领大人将战报奏章和抓捕宋押司的信件各自书写完毕,遣人即刻送往泉州府衙,便准备商讨部署明日剿匪事宜,却听见帐外一阵喧哗之声,随即出门探看。
只见陈煜领着一帮衣衫褴褛的人质走上前来,叩拜一地,尽皆哭喊着感谢官军统领救命之恩,折腾了好一阵子,才随着士卒们离去安顿。
商保龙瞅着金世豪失落的神情,不由问道:
“怎么,你表兄不在其中么?”
金世豪缓缓摇头,陈煜接过话茬:
“听入海鹏所言,加上其他人质佐证,石家公子石慕恒并不和众人关在一处,一直被匪首入海龙单独收押着。”
众人沮丧之际,商保龙正要出言劝慰,却见有士卒从岸边跑将过来,单膝跪地,高声禀报:
“统领大人,东北方向有一艘小型战船驶来,船头上悬挂着一面白旗!距离尚远,不知其意,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
“注意警戒,若无异动,放其上岸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