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八月初,暑热渐消,秋高气爽。
陈煜匆匆洗漱完毕,紧忙赶来书房会见石慕恒,不知这位大少爷一大清早就前来拜访,究竟有何等要事。
石慕恒却并未落座,在书房中左右徘徊,脸上满是尴尬神色。见陈煜迈进书房,忙上前一步,拱手施礼:
“恩公在上,请受石某一拜!”
陈煜连忙伸手扶起,将其按在座椅之上,才开口答话:
“石兄不必如此,昨日已然谢过好几番了,怎的今日又专程前来,叫陈某如何生受得起呢。”
“昨日主要是拜谢陈兄从海匪手中解救之恩,今日嘛,则是听闻家妹讲述了陈兄这几日在荒岛上对她的悉心照料,昨日又遣了薛神医上门诊治,是以前来——”
陈煜一摆手,打断了石慕恒,飒然一笑:
“黑水岛之上我与令妹实乃互相帮扶,方才撑持过了难关,并非陈某一人之力,万不敢居功。”
石慕恒见陈煜如此言语,只好一咬牙,直入主题:
“陈兄,我也不再拐弯抹角的了,这一遭实是......实是为家妹和你的亲事而来!”
说着掏出了一颗明晃晃的钻石放在桌上......
“啊!——”
陈煜眼睛瞪得和鸭蛋一样,满脸难以置信之情——这算哪门子事呐,剧情推进的也太快了点吧,到底是开了几倍速......
石慕恒没有理会陈煜的惊呆神色,自顾自的解说道:
“家妹昨日归家之后已然讲得分明,陈兄对我兄妹二人都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她情愿以身相许,侍奉陈兄终生......”
“呃......石兄你糊涂呐,陈某可是已有妻室之人啊!”
“哎,若是放在从前,别说我爹娘不肯答应,就连我亦是不会同意家妹与人为妾的......但眼下情势不同,一来陈兄于我石家有再造之恩,再者家妹已然打定了主意,若按她心思,恨不得现下便找了媒婆前来正式提亲......”
荒唐呐,别说是这时候,就连后世也没有女方向男方提亲的道理呀......
陈煜知道石慕怡对自己钟情已久,但以为自己成亲之事已然断了她的念想,没想到造化弄人,一番荒岛求生,如今竟又死灰复燃了起来,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毕竟陈煜生在新时代,一夫一妻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一时间难以冲破伦理道德的约束;更何况自己只深爱柳贝儿一人,而且夫妻向来和睦,现在又有了爱情的结晶,是以陈煜对此事是万不肯应允的。
“石兄,救人之事应当应份,陈某并无所图,更当不起如此厚报;心意已领,此事今后请勿再提。”
陈煜说罢站起身来,已作送客之势。
“陈兄,我爹娘亦有顾虑,你们二人毕竟独处一隅将近旬日,难免不叫有心人想入非非,如若陈兄不娶了家妹,到时坊间流言四起,又叫她一个姑娘家何以自处?!”
这其实也是陈煜最为头疼之处,但眼下只能敷衍道:
“清者自清!我与石姑娘一直本分守礼,清清白白,理会他人聒噪干甚,莫得污了自己耳朵!——石兄,府台大人现下相召,陈某不敢耽搁,改日再吃酒赔礼了!”
说完不等石慕恒答话,陈煜便一溜烟的奔向门外跑路了,留下客人不管不顾......
石慕恒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他打心底里也不赞同妹子的“鲁莽之举”,石府即便遭此大劫,依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让堂堂的千金小姐嫁给他人作妾室,总归觉得不得劲;但妹子执意要嫁,爹娘亦已默认,他这个兄长被逼无奈只好上门提亲,没料到竟落得个如此局面——不过这一来反倒让石慕恒对陈煜更加另眼相看,似乎觉得若是真有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妹夫,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一边陈煜乘车渐行渐远,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虽说眼下总算敷衍过去,但日后难免会有长舌之人背后议论,于石慕怡名声确实有损;思来想去,却也别无他法,只好像鸵鸟一样,一头扎进地里,装作充耳不闻罢了......
转过念头,这才思索起这位府台大人如此着急的找自己,不知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车停马驻,正是泉州知府衙门大门口。在石狮前下车,早有差役在旁等候,恭谨的领着陈煜直入府衙后堂,到得一处厢房。
刚刚奉茶落座,贾仁信便迈步进来,一摆手示意那差役出去。
屋内只剩贾陈二人,陈煜正要起身行礼,却被贾仁信伸手按住肩膀,霭声笑道:
“此处没有外人,陈公子就不必多礼了;此番大难不死,可见必有后福啊,哈哈!”
好在陈煜对此人知之甚深,晓得他是口蜜腹剑,这幅亲近面孔之下不知暗藏着什么龌龊机心,立时加强了戒备,但面上表现得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陈公子啊,此次剿灭海龙会,你亦立下大功,本官已上表请旨褒奖,官家十分欣慰呐。”
陈煜连忙起身跪下,山呼万岁。
贾仁信嘴角一咧,笑道:
“本官说了此处只你我二人,无须多礼,快快请起——官家赏赐你白银五千两,用以嘉奖府上参与剿匪的一应护院;另将宫里所有的烟花爆竹需求全数交于你家柳记供应,从今往后便是正儿八经的皇商了!”
“草民谢过官家隆恩,谢过府台大人举荐!”
陈煜这两句恭维倒是真情实意的,毕竟这可是实打实的收益啊!不说赏赐的真金白银,只这皇商差事,便是日后财源滚滚的保障呐,怎能叫行商之人不欣喜万分......
“哎,只可惜陈公子并无功名在身,否则借此机遇,定能在仕途上有所进益,前途无量啊!——眼下秋闱将至,不知陈公子可否有意参试,贾某或可关照一二......”
这是赤果果的明示啊,可惜陈煜并无心仕途,要不然仅凭这句话,随随便便就可以混个学位证了......
“谢过大人厚爱,只是在下一介商贾,胸无点墨,能经营好祖传家业便是,实不敢对科举取仕心生觊觎。”
“既然如此,此事便作罢;不过先前泉州水师在柳记所下的火器订单,皆要由泉州知府衙门拨银采买,现下本官便做主把订单数量增加一倍,且每年均采买两次;另外泉州府官用的所有烟花爆竹,此后亦由你们柳记全权供给吧。”
贾仁信故作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当真让陈煜屁股底下烧得差点坐不住了——今儿个这是怎么一回事,天上不住的往下掉馅饼,而且都照着陈煜头上可劲儿的砸......
虽有些迷迷糊糊,但陈煜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贾仁信必然是有所图谋,这叫作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果然见陈煜被接二连三的意外之喜撩拨的合不拢嘴,贾仁信便转过了话头。
“贤侄呐,吾儿培利被入海鹏所部射杀,全靠你将其生擒,才让我有机会手刃了那厮报得血仇,是故我欠你人情不小,何况此事又差点连累你交换人质时不得生还,贾某心中有愧啊......”
这父子俩虽说都是腌臜龌龊之人,死球了也算是自作孽,但陈煜瞧着眼前贾仁信凄惨兮兮的模样,心中还是难免升起了一股同情之意......
莫非今日贾仁信诸般举动真的只是为了报恩?陈煜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正彷徨之间,却听贾仁信话头又是一转:
“贤侄,听那个被你救回的石家少爷所讲,当日和你交换人质的海匪竟是大当家入海龙本人?”
陈煜心中一沉,脸上却并未变色,只淡淡答道:
“正是。”
“噢,听闻此人武艺极是高强,不知贤侄当时是如何得以脱身的?”
陈煜此时方才确认了贾仁信今日相召的真实目的,原来还是想打探入海龙的下落,或者更准确点的来说,是想搞清楚入海龙手中关于自己的把柄是否被人发现。
陈煜多鸡贼啊,哪能露出行藏。只把当日际遇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遍,当然略去了海岛上又与入海龙尸首重逢邂逅的情节。
贾仁信听闻老熟人入海龙被石慕怡偷袭,又不知中了什么剧毒当场毙命,随后尸身又刚巧被风暴卷走不知去向——嘴角便不露声色的挑了一下,刹那间又恢复了平静。
在贾仁信看来,丧子之痛固然令人心碎,但人死不能复生,那么自己的仕途便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而最大的隐患便是入海龙和他手中的往来书信。
是以刚一听闻陈煜竟死里逃生,便立刻遣人去请,许其以大利,终于“问明了”当日情形,得知入海龙葬身汪洋,不知所踪,才算是真正放下胸中巨石,了却了重重心事。
哎,可怜的贾府台,到底还是被我们这位头顶主角光环的陈煜,用那戛纳影帝般的演技忽悠得卖了自行车......
又随意寒暄了一时,陈煜便告辞而出,待跨上了府衙门口等候着的自家马车,才收起了强装的笑意。
入海龙身上得来的那个油纸包,昨日归家后已被陈煜妥善藏匿了起来,但接下来如何利用其铺排后事,却还没有拿定主意,毕竟兹事体大,打算等商保龙从临安归来再作商议。
又一转念,想到今日诸多的飞来横财,陈煜顿时趾高气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