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离开之后，房间之内顿时肃杀了许多。
“黑将军......大哥，你真的打算带着弟兄们去给那劳什子商船当护卫么？莫非忘了我等追随你前来泉州的目的？！”
“郭兄！怎的如此同黑大哥讲话！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晓得么！”
“哼，人心隔肚皮——整日里在这繁华闹市，跟着陈煜那些不缺钱的商贾们吃香喝辣的，如今都混迹青楼去了，软玉温香最丧心志，或许已然遗忘了昔日仇恨。”
“姓郭的，你若是再胡咧咧，当心赵某对你不客气了！”
“两位贤弟，莫要争吵了——也怪我一直没有给你们交底，估计有不少弟兄都和郭鹏一样，心中早生出了疙瘩。”
小黑瘦略微有些激动，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不瞒你们说，前两年你们没有我的音信，那是我故意在逃避——找不到复仇的门路，久而久之便心灰意冷......直到遇见陈煜，才重新唤起了我的斗志，随即联络起韩统领的旧部，来到这远离是非的东南一隅，目的便是组建一支具备强大作战能力的新军出来！”
“我们这些人早就身经百战，还用得着再如此训练么......”
“就算你们个个有万夫不当之勇，但仅凭这百十号人能成什么大事？！是能诛杀完满朝奸佞，还是能屠尽番邦金狗？如若不能，那算报的哪门子仇？”
“那大哥的意思是——”
“招兵买马，整训新军；韬光养晦，待机而动！”
“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韩统领和死去的弟兄们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呐！”
郭鹏依旧有些不服，但已经没了方才的戾气，只小声的嘟囔着。
小黑瘦长叹了一口气，没有理会这位昔日副将的不满，而是换了个话题。
“你们知道我为何要让大家四处散播风声，把剿灭海龙会的功劳夸大其词的往陈煜头上扣么？”
“无非是因为我们现在寄居于陈府，他家这棵大树越是根深蒂固，我们行事便越发隐秘且方便......”
小黑瘦微微一笑，缓缓摇了摇头。
“我在赌，赌陈煜这个人。”
赵武和郭鹏二人对视一眼，皆面露疑惑。
“我们想要完成复仇大业，必然需要人马、兵器、粮草、军饷之类源源不断的补充供应，那可得耗费数不尽的金银财货......”
“可依陈煜的财力也是远远不及呐！”
“所以说我在赌嘛。我和陈煜相识不过数月，亲眼见着他短短时间内便从身无分文经营到家财万贯，天生就是一个经商做生意的好手，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富甲一方——因此我们要全力助他一臂之力，当然也是在帮助我们自己。”
“即使大哥所料不差，陈煜他日真的富可敌国，又怎么能确保他愿意资助我们起兵复仇呢？毕竟在别人眼中我等与造反无异。”
“还是赌！有些人会如你所言将我们的复仇之举视作造反叛乱，但也会有人认为我们是在抵御外侵收复河山——以陈煜的为人来看，本就重情重义，尤其经过上次临安一行，发现他骨子里也对番邦贼寇充满了敌意，所以我便将筹码全部押在他身上，就算不好明着相帮，最不济也是会暗中资助于我们的。”
“虽然弟兄们都对陈煜观感不错，但将这天大的干系系于一人之身，风险似乎太大了点吧......”
连向来对小黑瘦言听计从的赵武都不禁提出了疑议。
“若是能自给自足......难呐......不过说这些都只是未雨绸缪，以后或有变数也未可知。当下最要紧的一则是招贤纳士，扩充队伍；另一则是抓紧训练，提升战力——这也是我最终应承陈煜组建商船护卫队的原因。”
“操练水战？”
“正是！弟兄们都擅长骑射，陆地上谁也不怵，但水上功夫就差得远了——那金人多是游牧出身，水战怕是更没章法，我们何不趁机训练了海上作战能力，到时候兴舟北上，从海面直捣金廷后方，胜算岂不是要大上许多！”
“还是大哥想的长远，属下刚才太过孟浪了，冲撞了大哥，你只当郭某放了个屁，千万别在意！”
郭鹏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给小黑瘦行了一个大礼。
小黑瘦连忙上前扶起，大笑道：
“贤弟呀，你这牛脾气发作起来连韩大统领都敢顶撞，正是英雄本色！——不过眼下蛰伏为主，必须稍加收敛，否则容易坏事。”
“领命！”
“两位贤弟若无异议，便先分一下工吧。”
“分工？什么工，怎么分？”
瞧见郭鹏急吼吼的样子，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自然是操练水军之事，陈煜方才虽已有铺排，但我们内部还是必须要把职司明确的更为细致一些。”
小黑瘦很欣慰，这郭鹏终于没再插话。
“赵贤弟，你先暂任水军团练一职，明日一早带些人去水师营寨先把那艘商船开到黑水岛上去，轮番运送猛火油，权当是提前适应一番水上的感觉。”
“领命！——不过属下也不习水性，只会狗刨几下，怕是难以胜任这团练重任呐......”
一群人同时在水面上狗刨......想想还挺壮观......
画面太美，小黑瘦赶紧摇了摇头：
“记得拉上迈克一同前去，先跟着他学学在海面上如何确定方位之类的本事，其他的——你先顶一顶，我在想想辙。”
“领命......”
赵武从军以来，这是头一遭如此心虚的回复军令，有气无力。
与身旁的郭鹏情绪明显不同，那厮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上司，像万花楼里接客的窑姐似的，一脸谄媚期许。
小黑瘦有意无意的回避着那双炽热的牛眼，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郭贤弟，分配于你的职司关系重大，千万不可疏忽大意——”
“大哥尽管放心，郭某可不似赵兄那般怯战，你就是把水军团练交给我来做，我也敢立下军令状！”
“那便最好——贤弟就亲自挑选一批弟兄，跟着你把陈府和柳记好生的照看起来，莫要出现任何差池。”
“领——你说甚？！让我留下继续当这看门狗？”
今天莫非捅了谁家狗窝了，竟人人都以狗子自比......
“满口喷——胡沁！我们如今都是护院，职责所在，分工不同而已，怎么就有了高低贵贱之分？”
“那凭什么独独留下我来看家，是觉得郭某本事不行么？！那完全可以拉出来练练呀！”
“正是看重你的武艺，才让你担此重任！于公于私，我们都必须要保护好陈煜和其家眷的安全，这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反正说破天我也不干，你让我当个随军训练的小卒子都成。”
小黑瘦到底还是被这头犟牛给激起了怒火，紧接着心中又是一惊，寒意立起。
“郭鹏！我瞧这两年你是散漫惯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回覆我，不遵将令该当如何？！”
“军法从事......立斩不赦......但——”
“郭副将这是打算抗命呢，还是已然不当自己是个军士了——反正在外人眼中我们早已是平头百姓了。”
郭鹏啪的一声，又一次跪在地上。
“末将不敢，领命......便是！”
“明日你便去挑人，巡守值夜之事今后皆由你自行安排，我只要陈府与柳记水火不侵、贼寇不扰——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小黑瘦这次并没有扶起郭鹏，而是面无表情，近乎冷冰冰的留下这一句话，便转身出了门。
刚一转身便露出了猥琐的笑容，黝黑的皮肤映衬的那一口白牙更加亮堂。
方才之事及时提醒了小黑瘦，这几年弟兄们久离军旅，隐匿于民间各处，难免生出惰怠，此次正好可以借机整训一番。
刚好拿这个刺头开刀，杀猴儆鸡。
“领命。”
屋内的郭鹏还未起身，条件反射般回复了一声。
此刻还没人意识到，暗藏在其中的不情不愿，埋下了一个天大的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