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儿都不去!凭什么为了躲避那群强盗要逼着我离开自己的家?我说过长大后我要出去学本事,可是我学会本事也是为了将来守护我们自己的这间客栈,而绝不是为了逃开。
“你如今让我跟着别人离开自己的家,这岂不是懦弱无能的表现?你怕他们,我却不怕!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对着他们低三下四,卑躬屈膝。
“我将来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凭自己的本事保护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绝不是像你如今这样跪在地上乞求别人的恩赐。”
还没等邵曦琢磨明白自己要不要答应陆虎对自己的所求之事,就听到了陆云翔的这番话。
此刻陆云翔又再次站在了灶间的门口,满脸怒气地望着自己那跪在邵曦等人面前父亲的背影。
他始终无法理解,这里明明是他们父子二人辛辛苦苦经营的客栈,这里是他们一手建立起来的家园。
凭什么别人闯入他们的家园中,要拿走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自己却要战战兢兢,低眉顺眼地去讨好别人?
自己的父亲胆小怕事,屈从于马匪的淫威,如今却又给来到店中投宿的客人下跪乞求,只为能得到他人的帮助。
这让陆云翔那小小的胸膛中忍不住燃起了怒火。
此时他的心中愤恨不已,他恨自己父亲的软弱、无能、怯懦,也恨自己的弱小无力。
如果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园,也不会让那群马匪如此猖狂,动不动就踹烂他们客栈的木门,进来白吃白喝后还要从他们这里敲诈走一笔银钱。
那可是自己和父亲辛辛苦苦才赚来的,凭什么就这样拱手送人?
他痛恨这世道的不公,也痛恨那些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无耻之徒。
他虽然年纪尚小,却也懂得作为一个男人要挺直腰杆做人,而不是像自己父亲这样卑躬屈膝地去哀求别人。
陆虎转头看到自己儿子的样子,连忙起身跑到陆云翔的面前蹲下身来。
双手抓着陆云翔的肩膀说道:“云翔,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和你娘啊!你娘临走的时候对我最后的嘱咐便是让我照顾好你。
“不能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要让你平平安安地长大,你是我和你娘在这世间唯一的念想,爹不想让你因为爹而受到伤害。
“如今的野沙帮已将你我父子二人逼到了绝境,你爹我死不足惜,可爹不能连累你呀!孩子,你听话!答应爹跟着这些恩人一同离开。
“他们会照顾好你,让你平安地长大,将来你能够娶妻生子过上安定的日子,就会明白爹的苦心了。”
陆云翔抬手一把将陆虎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打开,满脸的悲愤之色,用失望且鄙视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父亲。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爹?我怎么会是你的儿子?若是我娘还活着,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不知道该有多失望!
“当年我娘为什么会嫁给你?为什么要生下我?你不是我爹!我没有你这样软弱无能,窝窝囊囊的爹!”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陆云翔已是满脸的泪水,陆虎这个爹太让他失望了。
他想不到自己的父亲在马匪面前怯懦无能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要将自己送给别人,让自己在别人的手底下去做个杂役,却从未想过对那些欺凌侮辱他们父子的人奋起反抗。
在他的眼中,陆虎这个爹简直就是无能至极,让他对自己的这个父亲已经是彻底的失望了。
他甩开路虎的手转身跑向了楼上,随着“哐当”一声木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所有人都知道这孩子将自己关在房间中要么是愤怒,要么是委屈,要么是憋屈,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父亲的失望。
陆虎的表现也让在场的有些人充满了鄙视之意,身为一个男人不能奋起保护自己的家园和自己的儿子,反而要跪在外人面前恳求将自己的儿子带走,这在很多人看来不仅仅是无能,甚至是有些无耻。
尽管大家都明白陆虎这么做的确是为了更好地保护陆云翔,让他能够摆脱被那群马匪欺凌的日子。
可难道这就是唯一的办法吗?难道只有骨肉分离才能换得平安?为什么不反抗?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就算是个土人也有三分火气,这个陆虎名字里带个“虎”字,却为何活得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如此夹着尾巴做人虽不能说他是错的,可也终究要有个限度,他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窝囊废,是身为男人的耻辱。
这个时候旁边早已经有人看不过去了,开口对陆虎斥责起来。
“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自己没用也就算了,还要将儿子送出去,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就是!一个爷们儿唯唯诺诺的,都被人骑到脖子上拉屎了,居然还不知道反抗,真是没用!”
“我说掌柜的,这家客栈是你的,虽然惹不起那群马匪,可你也不至于如此啊!怎么会连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
“唉!大家都算了,别说了!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们还是管好我们自己的事吧!”
“就是就是,吃饱喝足上楼睡觉,明日还要赶路呢!去管别人的闲事做什么?”
这些脚夫和护卫七嘴八舌的言论似乎已将陆虎说得无地自容,此时他站在原地表情复杂,有委屈,有痛心,有不甘,有无奈,似乎也夹杂着几分愤怒。
只是这愤怒在别人的眼中显得更加无能,没有人知道他这愤怒是冲着谁,也许是马匪,也许是他的儿子,也许是冲着他自己。
但大家都毫无疑问地确定,他的这种愤怒屁用都没有,有再大的火他都只能窝在自己心里。
孙立昌见此情形,忍不住起身对着众人说道:“行了行了,都闭嘴吧!这关你们什么事?吃饱喝足上楼去睡觉,明日一早我们还要动身呢!”
众人见掌柜的发话,都连忙将碗中的酒喝干,有的人临上楼前还不忘伸手再抓几块羊肉边走边吃。
除了留在客栈外轮班看守货物的护卫们,其他人都上楼休息去了,此时楼下只剩下邵曦他们这一桌人。
望着仍然站在原地发呆的陆虎,邵曦起身走到他的身边,轻声说道:“你的境况我很同情,可这毕竟是商队,带着个孩子的确是多有不便。
“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有些事情一再地忍让和逃避是永远无法得到解决的,我们只是过路之人,帮不上你什么,能帮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
“既然这里有你割舍不下的东西,那么你便用自己的双手去守护吧!无论是作为一个父亲还是作为一个男人,这都是你应该扛起的东西。”
说完,邵曦也径直朝楼上走去。
孙立昌与老吴、付彪等人对于邵曦的决定也没有任何的异议,他们觉得邵曦说的并没有错。
若是将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身上,那么希望就不能称之为希望了。
几人也起身向楼上走去,在经过陆虎面前时,老吴忍不住拍了拍路虎的肩膀,算是一种安慰,也算是一种鼓励。
所有人都上楼了,只剩下陆虎一个人还呆呆地站在楼下。
他抬头看了看那些木桌上杯盘狼藉的碗碟,又转头看了看那几乎被李二麻子踹烂的木门,脸上的表情逐渐开始变得平静。
此刻的眼神从之前的委屈、不甘和失望中渐渐地闪过了一丝冷厉。
片刻后,他转身挑帘进入到灶间之中,不久后灶间里传出了“嚓嚓”的磨刀声。
……
原本商队打算天亮后便动身继续赶路,可人算不如天算,半夜的时候沙漠中突然起了沙暴。
这个东西可非同寻常,与平日里遇到的那些寻常的风沙不一样,一场沙暴下来足可以将在沙漠中的一支商队彻底地淹没在黄沙之中。
有不少队伍就是在半路上遇到了沙暴,从此彻底消失在了这茫茫的荒漠之中。
不要说是小小的一支商队了,若不是这间客栈地处绿洲之中,想必这一场沙暴能将整个客栈都埋起来。
沙暴来时铺天盖地,风沙漫卷,大半夜的客栈外马嘶驼叫,加上护卫们的呼喊声早已是乱作一团。
商队众人连忙爬起来,顶着沙暴冲到外面将驼马集中起来围在货物周围,以确保这些牲畜与货物的安全。
搞得整个商队手忙脚乱地忙活了大半宿,直到天亮才安置妥当返回客栈之内。
此时每个人都是满头、满脸、满身的沙尘,一个个看上去如同刚出土的兵马俑一般。
陆虎父子连忙烧水给众人清洗,折腾了大半天才算是消停下来,众人一边抱怨,一边返回楼上去补觉,有些人则是坐在楼下又点了些羊肉、面饼和粗粮酒来填饱肚子。
这一夜的折腾搞得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原本打算赶路,可这一下子沙暴不停谁都走不了了。
孙立昌与邵曦等人一商量,也只能等沙暴彻底停息之后商队再行出发。
不过看这个架势,这沙暴不持续个几天是不会停的,商队也只能留在这客栈之中等待着天气转好。
如今看来,也幸好是遇到了这片绿洲,投宿到这家客栈之中,这要是在路上,这场沙暴没准就将整个商队都留在了沙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