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为我们的孩儿做主。”卫子夫在知道自家儿子虽然救了回来,但却只能当做病罐子养了,当下就有些承受不住了。看到刘彻来看望她,不顾自己的病体就跪在了地上。
卫子夫穿着一件宽大的深衣,素着一张脸,肩膀垂下,有了丝形销骨立的意味,端得是可怜无比。若是换做往常,刘彻还有和她温存的心思,但今天却不一样。
“子夫,你起来说话。”刘彻心中本来就有些烦躁,强忍住心中的不耐,虚浮着卫子夫的手臂,想要让她起来。
正所谓为母则强,知道自家孩儿是被他人所陷害,怎么可能还忍得住。卫子夫竟然难得地拒绝了刘彻的手臂,脸上带着一丝乞求,向刘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望陛下怜惜。”
刘彻这一下子耐心全无,干脆利落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出言警告道:“子夫,孤以为你一向是知礼的。”
卫子夫闻言,她的心头不由地一颤,是的,陛下喜欢的就是她知礼懂事的模样。如果她和陈皇后一般侍骄而宠,说不准陛下什么时候就用新的女人把她换了下去。想着,她连忙起身,低声说道:“臣妾知错了。”
一头黑发如瀑般地跌落下来,挡住了卫子夫的大半张脸,显得她就像是一只小兔子般可怜而又无辜。
卫子夫的回答明显是愉悦了刘彻,他的表情也柔软了几分,给了卫子夫答案,“害你的是王美人。只是王美人现在身怀有孕,我暂时还不会动她,皇子也不能拥有一个待罪的母亲,等孩子出生,让她病逝了也就是了。”女子间的勾心斗角他可以不管,但是若是祸害到子嗣上面,他可就不允许了。
“是王美人下的手,不是皇后吗?”看到刘彻斜睨过来的眼神,卫子夫连忙说道,“我也是听其他人说的。”
“其他人?这个其他人是谁啊?”刘彻似笑非笑地望着卫子夫,那笑容完全没有深入眼底。
卫子夫的手心立刻变得汗津津,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刘彻从来没有公布过凶手是谁,若是她说出是从宫人的口中知道的,定然会引起刘彻的注意,以为她是在派人注意着他的行踪。窥探帝踪,这可是大罪。
“子夫啊,子夫。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若是你连着唯一的优点都不见了,那我还要你做什么。”刘彻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即转身就走,“今日跟孤近椒房殿的宫人宦官全部杖毙!”
刘彻走后,卫子夫当场瘫软在地,好半天才在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心知是自己太不小心了,以后处事定然是要小心谨慎些。至于皇帝关于对她中毒事件的回答,她并不怎么相信。若说她的孩儿对谁威胁最大,陈皇后定然是首当其冲了。若没有了她的孩子,陈皇后的孩子可就是嫡长子啊。
而此时在椒房殿
馆陶长公主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能够这么磨人,她在椒房殿来回不停地走着,嘴中念叨个不停,“不是只是说卫子夫中毒的事儿吗?怎么现在突然又冒出来了巫蛊之祸,还偏偏被他们搜了出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芊芊手指尖摆弄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出声提醒着自家母亲。只要是帝王想要定一个人罪,找什么理由不行?
“可是,为什么是巫蛊,偏偏是巫蛊……”馆陶长公主有些发愁似地坐了下来,眉头皱成了一团,显然是相当地发愁。本朝最为忌讳的就是巫蛊之术,若是被人发现行使巫蛊之术,定然是决不轻饶的。即使是阿娇贵为皇后,恐怕也难逃罪责。
“因为别的罪名不够重啊。”芊芊轻笑着,想要用手抚平馆陶长公主皱着的眉头,“别的罪名都不足以给一个皇后定罪。想要将我拉下皇后的宝座,巫蛊这样的罪名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阿娇,你和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对那卫子夫行使巫蛊之术?”馆陶长公主的心在着动摇,她可是知道的,自家女儿最讨厌的就是那个歌女卫子夫,若是对她行使巫蛊之术,也不是不可能。
“母亲是连我也不相信了吗?”芊芊装作了生气的模样,微微抬高了声音,“阿娇自然是知道巫蛊之术的厉害,自然是不会碰的。就算是卫子夫又怎样,就算是她以后贵为皇后,诞下皇长子,她就一定能笑到最后吗?阿娇才没有那么傻呢,怎可能用自己的金玉之身去损害他们的瓦石之躯?”
“那卫子夫只不过是一介歌女,皇帝是不会让她坐上母仪天下的位子的。”馆陶长公主皱起了眉头,并不认同卫子夫会坐上皇后之位。
芊芊回答道:“可谁让她有一个好弟弟呢?再加上她正是一名歌女,没有显赫的外家,咱们的陛下啊,这才能放心。”没有外家是缺点,但也是个优点。
馆陶长公主沉默不语,就算是她不想要承认,但她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家女儿说得很对。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太敢令人相信,但实际上,说不准就是事实真相。
接下来,馆陶长公主和芊芊谁都没有再说话。只不过一个沉默深思,一个悠闲自得。
很快,大约一刻钟之后,刘彻的旨意到了,也打破了椒房殿的沉静。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娘娘,请接旨。传旨宦官见陈阿娇不为所动,小声提醒道。谁都知道陈皇后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娇蛮跋扈,如今一道圣旨剥夺了她的一切,她该是什么反应,谁都不敢多想。因此,他也不敢多看陈皇后一眼,唯恐遭了灾祸。
“我可怜的娇娇啊。”就算是已经提前预知,馆陶长公主也难掩心中的悲愤,她的宝贝娇娇竟然真的成弃妇了。长门宫是个什么地方,她能不知道吗?那刘彻就是想要将娇娇打入冷宫啊。
“母亲不必悲伤。”芊芊随意从宦官手中接过圣旨。对宦官说道:“替我转告陛下。就算他除掉了陈氏,不怕另一个陈氏立起来吗?就算是她进了长门宫,也要让刘彻的心中埋下一根刺,她陈氏是外戚,那卫家就不算是外戚吗?”等那卫家成长起来了,恐怕就是另一茬待割的韭菜了。
宦官感觉自己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连忙告退,去找陛下复旨去了。
在未央宫
“她有没有说什么?”收回遥望天空的眸子,刘彻脸色沉郁,许久才淡淡地问。
回来复旨的宦官重复着陈阿娇的话,发现刘彻的脸色愈加阴沉,立刻吓得惊魂未定,不敢多言。
“先下去吧!”
“谢陛下!”
接到旨意的宦官像得了救命符一般,立刻退了出去。从回来复旨到现在,他已经陪着天子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待人都后,刘彻的脸上才现出一丝失落的神色……“阿娇啊阿娇,若你不是陈氏女该多好。”若阿娇不是陈氏女,她依旧可以坐在皇后的位置,甚至是可以诞下一两个孩儿。只是现在他要动那些外戚,阿娇自然是留不得了。
紧接着,刘彻的眉眼突然一凛,首先要对付的就是窦家。不管窦家有没有虎符,他都要动上一动了。窦家压在他肩上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听了芊芊的嘱托,馆陶长公主并没有去找刘彻讨要说法,只是闭门不出,外人都说她是伤心欲绝,至于实际上是什么情况也就只有她自己能知道的了。而此时,离废后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这一个月内,朝廷各方对朝中大势皆以观望的态度处之,不敢轻举妄动。谁都知道陈阿娇的皇后之位被除并非“巫蛊”传言那么简单。甚至有人认为“巫蛊”传言只不过是皇帝废后的借口,陈阿娇乃皇亲贵胄,自幼生长在皇家,备受窦皇后的喜爱,她不可能不知道“巫蛊”之术乃皇家大忌,一旦染指牵连甚广,但这也只是一些人的猜测。
在这一个月间发生了不少大事儿。尚书弹劾大将军窦婴所受遗诏在宫中并无副本,伪造诏书,武帝大怒,下令处死窦婴。不少人暗自思量,这是武帝准备向窦家开刀了。武帝处死窦婴后,显得并不是很开心,相反却有些郁卒,在窦婴那里他并没有找到虎符。不在窦家,那又会在哪里呢。就算是卫子夫为他平安地诞下了皇长子,都没有令他的心情好起来,当然也没有提起为他的皇长子起名。
长门宫本是馆陶长公主的私家园林,是馆陶长公主授意董偃将这座宫殿献给了刘彻,说起来也算是命运的捉弄,如今刘彻偏偏用这座宫殿囚禁了陈阿娇。
长门宫远在长安城之外,远离了这些是是非非,芊芊的日子倒是过得并不坏,刘彻虽然已经废后,但是在衣食方面却从来没有少她的。少了纷扰,多了安静,倒是对她养胎有了不少好处。她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平安地生下这一胎,其他的都可以靠后。
阿当一开始还是以泪洗面,劝慰芊芊,但发现芊芊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的时候,也就安静于这种平静的生活了。其实这样安静的生活还是不错的,就是阿当也多了不少的话,变得活泼了许多。
只是芊芊这种不辩驳、不哭诉,安安静静的生活态度让某些人觉得曾经的陈皇后是走到了人生谷底,再也爬不起来了,就想要踩上一脚。芊芊倒是也预料到了会有访客过来,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看来身份的突变,也令她变得心浮气躁了起来。
此时,殿门前却站着一身皂白色曲裾深衣的华袍女子,姿容清丽,身形消瘦,她身后跟着躬身提灯的宫女,就她一人俏生生地站在殿门前,眼含冷嘲地看着这华丽冰冷的宫殿。
“皇后娘娘,子夫来看你了。哦,不对,你现在不是什么皇后娘娘,而是废后陈氏。”卫子夫的眸子中带着说不出的嘲讽。若是旁人看来,定然不会相信这面露讥讽的竟然会是一项待人和善的卫子夫。
芊芊抬眼看了她一眼,“原来是卫夫人啊,你来这里,陛下可知道?”
一瞬间,卫子夫有些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陛下自然知道,因为正是陛下派我过来的。还有,我现在已经是皇后,不是小小的夫人。”卫子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一只骄傲的孔雀,向着身后一挥手,示意他们停下,然后宫人呈上来一只盛满了酒的酒尊,放到芊芊眼前。
“出身尊贵,却落到如此田地,我若是你,真的只有一死,才能免去这般屈辱呢。废后陈氏,这一尊酒,是本宫赠给你解脱的,明日我再派人来收回。”
“呵。”芊芊轻笑了一声,却惹怒了卫子夫。
“你是在嘲笑子夫吗?你凭什么嘲笑子夫?你可知陛下就在长门宫不远的地方行猎,但即使这么近,他也不愿来见你。”
卫子夫幸灾乐祸的面孔没过多久就收了起来。她本想要从芊芊的脸上看到绝望、悲伤等负面感情,但是可惜的是,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对方就像是没有听到她所说的话一般,依旧是那么的平静。如此,却偏偏更加激怒了卫子夫,“子夫进宫数年,初时被皇上宠幸,竟然让娘娘您注意到,贬我当了做粗活的宫女,长期不得见君颜,若非皇上心心念念想着我,怕是我早就在那寂寞深宫之中困苦一生了。”卫子夫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仿佛又感受到了当年艰辛的岁月,“娘娘当初那一巴掌,子夫可是记忆犹新。加注在子夫身上的痛苦,子夫都可以忍得,只是你为什么要动我的孩儿?贱人!”
“啪!”
“你!”
卫子夫想要打陈阿娇一巴掌,却被早已有防备的芊芊狠狠踹到了地上,反而又给了她一巴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