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天气晴,飞龙在天,诸事皆宜。
升土大会的前哨战斗印大会终于在东宫隆重举行了。
本来封印师都是集中在西偏殿,不与其他人混同,但这样的大会,放在狭窄的西偏殿未免局促了,也显不出璇玑山七大派之首的气魄,因此就搬了出来
其实冼正真的意思,只要搬到东宫的正殿便可,但皇后听说此事,立刻出面鼓动,说此类难得一见的盛事定要大办,不但要朝野同贺,更要广邀嘉宾,权臣显贵不说,连武林中的耆老也要邀请,最好办出来一个千古罕见青史留名的大盛会。
冼正真却是拒绝了,他虽然也喜好名声,但也清高自诩,对俗世的权贵不屑一顾,更不觉得这些人前来观礼脸上有什么光彩。且要是广邀嘉宾,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日,他出来时间不短,已经有思归之意,迫不及待从俗世抽身,等不得那么长时间。
饶是如此,他还是接受了皇后的建议,将这一场大会挪到了太极殿正殿举办。那是只有大朝才会开启的大殿,平时连皇帝都不会随意涉足,在这里举办,可说是天下至高,独一无二了。
其实在这里举行,把璇玑山捧得是高了,却难免要惹得其他宗门弟子不满。毕竟璇玑山先一步占了天下最好的地方,没给后面的升土大会留下地步,就算升土大会也在太极殿举办,倒好像六大派要步璇玑山一派的后尘一般。
但这都是后面的事,今日斗印大会已经举办,这一场盛事也就成了事实。
皇后的能力毋庸置疑,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一场大会办得比祭天还隆重。金银珠宝,火树银花堆积如山,另有舞乐助兴,笙歌处处。奏乐有全套的宫廷礼乐,也有丝竹管弦,从大雅小雅奏到时新小调,无所不有。燕语莺歌,从早上开始就不停歇,为斗印大会预热。
这场大会的观众按照冼正真的意思,除了六大派的弟子,东宫的学院,只邀请了一些俗世的封印师和武林前辈。封印师大部分是田景莹的封印师会上邀请到的,武林前辈则以靠近京城,来的方便为宜。至于那些权贵,那是一概不请。
如此,场面未免显得寒酸,在大殿中显得空荡荡的。皇后便使出人海战术,让宫娥宦官一排排的站在后面,以制造万人空巷的视觉效果,一个太极殿倒也满满当当,插不进人去。
虽然说是邀请封印师和武林高手,但那些高手和封印师显然不在冼正真眼下,充数之意再明显不过。不但几个有心结交的封印师连他的面也没见到,连座位的安排也在东宫的弟子之下。在冼正真眼中,那些天才少年还有三分可能成为同道,这些所谓的高手永远也只是路人甲乙丙丁。
虽然如此,这些俗世高手和封印师们对于能参与此会还是心情激动,倍感荣幸,纵有一二人心怀不满,至少没表现在脸上。
孟帅和众弟子,就像前世被拉去充数的小学生一样,从清晨就到场,坐在前排,一个个老老实实,端端正正,该鼓掌鼓掌,该喝彩喝彩,断无差错。
这其中大部分弟子丝毫不关心比赛的结果,无非就是出来看个热闹,但总有个别人情势关心,乃至坐立不安。
方轻衍从早上一来,就有些不对劲,脸色有点发白,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有由白转青的意思。
孟帅就在他身边,看了他的样子,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便低声道:“你行不行啊?虽然今天是群玉堂的关键时刻,但你好歹有点出息行不行?前几日我见到她了,她比你可有强多了,简直霸气侧漏,光彩夺目。我看她有十分信心,你别替她于着急,做出十二分的坚定,给她当好后盾就行了。像这样子,一会儿你要紧张的晕过去了,难道还要她替你操心?”
方轻衍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为比赛结果紧张。说到底,璇玑山也不过是一个门派,又不关生死,进去了就进去了,不进去另寻前途也就是了。我只是……有不祥的预感。”
孟帅道:“怎么说?”
方轻衍眉梢微微抽动了一下,道:“我也说不清楚。昨天晚上我有点担心她,就去找她。结果她不见我,只打发一个侍女出来跟我说,昨晚是完成她从所未有的大封印的最后一刻,任何人都不见。”
孟帅道:“那也不奇怪啊。群玉堂的性情坚毅专注,又有事业心,昨天晚上正是关键时刻,她不愿分心也不奇怪。你们两个以后还有的是见面机会,一次不见有什么了不起?”
方轻衍咬牙道:“我当然明白。可是……不知是我胡思乱想,还是冥冥中有天意,我总觉得事情不对。昨天晚上还不怎么担心,今天早上却是越来越担心,刚刚手脚都有些发凉了,全身冒虚汗。”
孟帅道:“你这症状有点低血糖的意思,吃早饭了么?”随即正色道,“如果你真的担心,那就打点精神准备好吧,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必是山崩海啸。有你在此,她便多一层保护。倘若真是天意示警,你反而要感谢上天给你这个力挽狂澜的机会。我会帮你的。”
方轻衍深吸了一口气,道:“多谢——但你今天不是有事么?”
孟帅惊道:“你怎么知道?”他真是颇为惊疑,今天他当然要做事,但是这种事怎么能随便被看出来?
方轻衍道:“一到这种大场面,你准保有事。凡是可能出事的时候,你绝对要在里面掺一脚,从无差错。”
孟帅烦躁道:“这个理由不算,还有没有其他的?”
方轻衍道:“没有了,只是我在想,你会不会有事,就仔细观察一下,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的。比如你眼睛一直往后面看,看通往出口的小道,大概就是看一会儿怎么出去吧。你瞒我于什么,一会儿你溜出去,难道不需要我掩护?
孟帅无奈道:“我不是瞒你,只是今天这个场面十分重要,众目睽睽,我一会儿溜出去,可要十分谨慎。当然最后还是瞒不过其他人的,但被发现的时候要越晚越好。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到结束之前都发现不了?”
方轻衍道:“交给我了。”
孟帅见他轻描淡写,似乎心有定计,道:“计将安出?”
方轻衍道:“一会儿我坐到你的位置上去。我的位子是边上,旁边都是装饰,就是少了一个人也看不出来,你两边都有人,若是人走了,凹下去一块岂不显眼?咱们一排坐着,一眼看过去是七八个人,到底是七个还是八个,谁会在意?一会儿我把旁边的装饰花篮放在椅子前面,和周围融为一体,谁也不知道这里少了一个人。”
孟帅迟疑了一下,道:“装饰别移过去,就把边上的椅子空出来就行。若真移过去了,傻子也知道你在帮我了。”
方轻衍道:“你别管。什么时候走?”
孟帅道:“现在太早了。等到一会儿斗印开始再说吧。”
正在这时,只听金钟三响,正在台上载歌载舞的女乐登时如潮水般退下,场面一时肃静下来。太监高宣道:“皇上驾到。”
只见皇帝被两个太监搀扶着从后面出来,穿着厚重的朝服,珠冕垂下,面孔在帘后若隐若现,看的影影绰绰。
还是唐羽初。
比起一个月前,她的化妆水平大有精益。当时隔着帘子还被不熟悉她的牧之鹿一眼认出,现在有冕旒冠的掩饰,若不提前告诉孟帅她是唐羽初,他也未必能看出破绽。
这个时候,他忍不住想要去看田景莹,看看她对这个皇帝有什么反应。但马上想到现在那些斗印的弟子还在后殿,准备一会儿的正式出场。唐羽初倘若机警,绝不会在这里久坐,两人之间未必有交集。
就算田景莹在此,她双目已盲,恐怕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唐羽初让众人免礼,有气无力的道:“今日斗印大会……实乃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事……咳咳……”说了一句,便上气不接下气。
底下人不知道皇帝怎么了,心中暗自嘀咕,却也没人敢说什么。唐羽初又说了几句话,道:“朕有心一观此盛事,怎奈近来身体不适。朕先回去,众卿随意。”说着让人搀扶着,摇摇晃晃走了。
毕竟这是斗印大会,皇帝不过一个高级看客,说走就走了,也没人在意。有司仪继续主持,道:“请冼正真公子上台宣讲这次比赛的规则。”
冼正真上台,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宣布道:“这次比赛,分三轮举行。我昨日已经将第一轮的题目出下,尔等一个个上来拿出制好的封印检看。我只选看上眼的九个人进入第二轮,先来的先评,满了九个人即刻截止。”说着往正中的椅子上坐下,那个位置就摆在刚刚皇帝的龙椅之前。
方轻衍道:“有这么多人参加斗印?第一轮选九个还有选不上的?咱们学武的一共才八个人啊?封印师倒像大白菜一样。”侧头一看,见孟帅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只道台上有什么怪异,也仔细看去,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从后台出来一人,高高壮壮,手捧一匣,道:“弟子泽春堂,现有一封印在此,请公子检看。”
孟帅等他上台,道:“终于等到了。”
方轻衍道:“哦,这人是谁?”
孟帅道:“我哪儿知道?只是台上没开始我不好出去,现在终于开始了,我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