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问夏很快将我赶出了山谷。她说她要消化那三百年的修为,顺便清静清静。我虽不知自己哪儿吵着她了,但是既然她让我走,我再留着,就太不知好歹了。
我想我这会儿该去找刘卿颜,传达那个她或许不那么愿意知道的消息。我去了她的屋子,伍儿说她早早地就醒了,一直呆在屋里,今日还没出门过。我想也许是昨天常问夏作的孽,闹得她现在还走不出阴影,再加上张铃儿那句捅破纸的“她是我的女人”,更是要忧心忡忡了。如今我还要去告诉她常问夏愿意放她走的消息,这么算起来,我还真是不厚道,大有“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反正在漩涡里要死要活的不是我”的卑鄙感。
“二小姐。”我唤她,推门而入。她就坐在桌子前发呆,手里捏着双筷子,筷子上夹了半根油条。
“啊,盼娘啊。”我走到了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与我打招呼,同时匆匆将油条搁在粥碗上,再将筷子放在筷架上。
“没事吧?”我坐在她身边的圆凳上,摸摸她的粥碗,入手没有一点热气,便继续道:“都凉了,你这顿早饭太久了,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眼里有些许挣扎的神色,片刻,转而问道:“倒是你,昨日……安然否?”
“瞧我现在这样子,定然是好的。放心,当家已经恢复了,对昨日的事,基本是没印象的。”当然,除了我所看到的场景以外。
刘卿颜听我这样说,脸上也没有安心的表情,依旧是心事重重地点了头。或许,她需要更刺激的新闻,就比如……
“还有,今早当家叫我告诉你,准备准备,下山去吧。”我没有将剩下的内容告诉她,只坐等她的反应。
她先是一脸欣喜的惊讶,看来这新闻的确足够刺激她的面部神经。尔后又挂下了柳眉,轻咬着嘴唇面露忧愁。
“怎么?不开心?”我问她。
她看着我,用极是细柔又惆怅的声音道:“怎么会不开心?我可以下山,可以回家,可以见爹娘,可以与在安再续前缘,那么好那么好的事情,我怎能不开心。”
“嗯,也是哈。”我支着脑袋替她畅想未来:“下山了,叫人给你抬家里去,见想你的爹,见盼你的娘,大家坐下来痛哭一场,吃顿团圆饭,享受重逢之乐,然后将消息送到王员外家去,让王家二老知道,瞧,我们家的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这不,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哪里用得着再给王三公子相什么没感情基础的富家千金,早些断了才好。”我顿了顿,见她的眼里流露出疑惑,又道:“然后两家重新操办婚事,三公子系着喜庆的大红花,穿着真丝的红袍子,领着八抬大轿与锣鼓队来迎亲,你风风光光地再嫁出去,比上回更美,带着一箱箱嫁妆,比上回更贵重,换成油条绕地球七八圈都没问题。平平安安行一日路,没有山贼,没有强盗,你安然嫁到王员外家,下轿子,过火盆,拜堂成亲入洞房,你与王三公子互诉衷肠喝下合卺酒,自此你便是王家三少奶奶,忘了寨子里认识的人,遇上的事,享受过的快乐和遭受过的痛苦,过上相夫教子,夫君孩子的幸福就是自己最大幸福的生活,嗯,真好。”
刘卿颜点点头,看不清表情,我注意到她的手捏着裙角,捏了好久。我给她倒了杯茶,虽然凉了,却总比没有好。她松了裙角,接了杯子也不喝,只握着抬头问我:“真的好么?”
我笑笑,假意开朗:“怎么,见多了寨子里这帮没规矩的人,倒觉得山下府里的生活闷了?”
“哪里会?”她道:“我平日里也只是在这庭院里走动,哪能看到那许多没规矩的人,又哪里会觉得这儿的日子过得自在?”
“那是什么?你有什么放不下?还是说……”我摸着她一直被打理得很好的头发,问:“还是说有谁是你放不下的。”
“没……没有。”她别开头,心虚起来都毫不掩饰。
“张铃儿么?”我决定直戳重点,用肯定的语气问她。
“你都知道了。”她将目光放回我的脸上,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
“你跟她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对此十分好奇,当然,除开八卦的成分,也有些正经的目的。
我不得不感慨原来自己竟变成了这般善良的人,对于他人的感情,若非亲近到不可救药的朋友,我原本并不愿掺和。因为一切帮助他人做决定的善意,最后都会演变为吃力不讨好,我想这样的事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所经历。很多事情没有所谓的对错,可惜的就在,人永远不会满足,当你引导别人做出决定,随着时间推移,那个人便会因各种各样的事生出悔意,继而想起,曾经就是这个人让我犯了大错。所以对于他人的遭遇,我一向认为,若非必要,还是闭嘴为妙。也许这种想法过于片面偏激,但就刘卿颜这样的情况,的确是不管她选择哪边,都不能尽善尽美,遗憾,不可避免。
而如今,面对着她,这个身边只有我一个亲信的女子,我依旧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分析与开导,或许某种意义上,她依赖着我,我也依赖着她。我们两人在这山寨子里,即使不是天天见面,也因对方的存在而踏实。其实我并不确定她与谁在一起会更幸福,我心里的天平没有偏向任何一方。是带着怅然若失的心情嫁予王在安,还是放弃所有伴随张铃儿,我不保证给她一个最正确的答案,却起码盼望更直接直白地解读她的心意,将刘卿颜之所愿切切实实地告诉她本人,帮她做出就目前而言最痛快的打算。
将来太远了,人还是要着眼于现在。
“我和她……”刘卿颜答得犹豫:“也没什么,只是她说她喜欢我,恰好我对她也心存感激罢了。我本来以为,那人不会放我走,几乎断了与在安重逢的念头,就想着,若是……若是一生有铃儿姐姐陪伴,也好。”
“感激?”我不知道她心里对张铃儿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想法,只听她方才的话,不得不让我产生这姑娘的人品有待推敲的想法。“你确定……你对张铃儿只是感激?”
刘卿颜犹豫着还是点了头,我的心瞬间豁然开朗:“那就安心走吧,走前与她道个别。”
她又表现出退缩的样子,蹙眉咬唇,握着茶杯的手上,骨节都白了。
“我……我不想。”
“不想跟她道别?”我实在被这姑娘的思维搅得糊里糊涂:“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她怯怯地看着我,不知该如何作答。我只能继续问她:“那个……二小姐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有摸手亲嘴行房事过么?”
“啊?”她红着脸惊讶不已,一别头,千百般的娇羞:“我……我和她是清清白白的,没有在床上厮混过。”
我眨眨眼,一拍额头:“嗷,那就是说,摸摸小手亲亲小嘴是做过的?老天,小姐啊你都愿与张铃儿这样了,还敢说自己只是感激她?别说你是被迫的。”
“好吧盼娘……”她握着我的手道:“我承认,与她亲密的时候,我总是很紧张,却不想推开她。难道我真的对她有意?”
有没有意你不知道?我有点晕,感觉爱情真是个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东西。说起来姐当年也是谈过恋爱的人,即使不是什么好结局,却也是好聚好散,不见这么纠结的啊……
“那我再问你,你跟王在安接过吻么?”
她听我这话,脸更是红了个彻底,诺诺道:“平日见面都是在府里,人多嘴杂,大家都顾忌名声,哪里有机会……做那些。”
“那就是没有咯。”但即使这样也不能因这种鸡毛蒜皮的理由让她安心从了张铃儿。如果说张铃儿破了她的身,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劝刘卿颜奔向百合的怀抱,毕竟这世道,女子出嫁却非完璧之身,结果无疑是凄惨壮烈了。真是可惜了铃儿姑娘不够给力啊……
“哎……那你现在觉得,自己喜欢谁多一点,跟谁在一起的时候比较……比较……”我形容不出那种感受,只能含糊过去:“比较有恋爱的感觉?”
“恋爱的感觉?”果然含糊的词只能换来迷茫的反应,她摇摇头,道:“好像……都挺喜欢的。但不管怎样,我要走了,铃儿姐姐不能走,再怎么喜欢也没用。”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当家说,只要你们愿意,张铃儿也能走呢?”
“什么?真的?”她瞳孔发亮,喜形于色。“可以带铃儿姐姐一起回去?”
我一愣,急忙摇头:“要么张铃儿,要么王在安和刘府,你只能选一个。若是要回家,就别拉着人家姑娘下山受苦,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嫁他人为妻,谁能愿意?”
我这话一出,她的小脸立即垮了,又成了个愁容满面。我觉得这样耗着也不是个办法,便端了棋盘来,摆在桌上。
“我给你想了个主意。”我指着两个围棋罐子,对她解释:“黑子代表王在安,白子代表张铃儿,这三天你谁都别见,三天之后,若是想王在安了,就放一颗黑子到棋盘上,若是想张铃儿了,便放一颗白子到棋盘上。待棋盘满了,你再数一数。想谁多一些,就跟谁在一起吧。”
我觉得我的主意还真够轻率,但是这样一来,最起码,她可以自己做出决定。就算她不守规矩,想一次给哪一方两颗子儿,那也是她的决定使然,与人无尤。
作者有话要说:编吐血啊编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