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国舅只得点头道,“好,那就不打搅她了。”
两人商议好,打开门来。
成婶马上走来,“骆郎君,你们可商议好了?”
骆瞻云说道:“成婶尽管放心回去回复贞娘,我定不会让庄上的人找到我们。”
成婶点了点头,“好,我这便回去。”
骆瞻云在这处农家小院中,找到一架板车。
他将板车套在骑来的马匹上,放上干粮和水,和崔国舅以舅甥相称,赶着马车,从小路离开了这里。
离开村子,他们来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
在这里说话,就方便多了。
骆瞻云扶着崔国舅,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休息,“对了,崔国舅,您将来有什么打算,要我将你送往哪里?”
崔国舅看向远方,“去县城,我得到县城衙门里报个备,告诉他们,我曾经过这里。”
骆瞻云不解说道:“崔国舅若去了县城,这不是会让韦驸马知道了你的消息?崔国舅,你会有危险。”
崔国舅摇摇头,叹声道,“骆壮士,你有所不知,若我不去县城,便是抗旨!这会连累我的家人,连累……”
连累李贞儿。
他看一眼骆瞻云,没有往下说。
因为李贞儿告诉他,她并没有对外说出自己的身份。
骆瞻云见他执意要去县城,只好说道,“也好,我们这便去县城。”
崔国舅不想让骆瞻云更担心,又说道,“骆壮士也不必太担心,我到了县城的衙门,身份公开,韦驸马哪怕权势滔天,也不敢公然杀我,我再悄然离开前往岭南,他便拿我无法了。”
这个主意,也不是不可行。
骆瞻云说道,“好,那就按着崔国舅的主意行事。”
……
成婶目送骆瞻云他们离开后,这才挑了箩筐,在村里随意买了些豆饼,回了红枫山庄。
守门的问她,离开的那位怎么没有回来。
成婶编了个谎言,说骆瞻云还在村里收豆饼,她挑回的这些,是急需用的。
守门的人并不关心庄上的事务,成婶又是老仆人,他们也只是随口一问,便放了行。
进了庄上后,成婶将挑担放回了厨房前。
这时候,已快黄昏时分,又到了做饭的时间。
成婶忙好了晚饭,带着两个厨娘,提了食盒,来到李贞儿祭拜的院落前。
其他时间,成婶是见不到李贞儿的,但吃饭时间除外。
两个守门的青衣人没有拦着成婶,让她进了院子。
院中,李贞儿站在那座旧的船舱前,略有所思。
成婶指挥着两个厨娘将吃的放在桌上,她看一眼守门那里,走到李贞儿的面前。
“贞娘。”她小声说道,“骆郎君去了银水村,将人带走了。”
李贞儿赫然看向成婶,“什么?”
这个骆瞻云,真是多管闲事!
她说过,她的事情不要他管,他带人走,他不想活了?
成婶见李贞儿生气了,一脸的为难,“他说,这个时候带人走,是最好的机会,有贞娘在这里牵制着驸马,他才好带人走。”
李贞儿当然知道这么做,是最好的安排,但是!
她不想让骆瞻云带崔国舅离开。
这样一来,她又欠了骆瞻云的人情。
“贞娘,骆郎君虽然脾气不好,但我瞧得出,他办事可靠,贞娘不必太担心。”成婶劝着李贞儿。
事到如今,还能怎样?
只能先这样了。
李贞儿转身,朝门口那里看去一眼,小声对成婶说道,“我知道了,接下来,咱们只要稳住韦季衡就可,你这么办……”
她悄悄给了一包药粉,递到成婶的手里。
又小声对成婶吩咐了几句。
成婶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那边安排饭食的两个厨娘,已经将吃的摆在了桌上。
成婶敛了神色,正色说道,“暮姑姑,饭菜摆好了,请就餐吧。”
“有劳成婶了。”李贞儿朝成婶颔首,走向了亭中。
李贞儿吃摆饭,成婶和两个厨娘收走了碗筷。
……
另一处院中,林巧香在陪韦季衡吃饭。
如今韦季衡的后院中,只有她一个女人,林巧香心情极好,竭力讨好着韦季衡。
倒酒,布菜,十分的殷勤。
不过,韦季衡对她的温柔服侍,一点都不上心,吃饭吃得心不在焉。
他的眼神,也时不时地朝李贞儿呆的那处院落瞥去。
林巧香看到他这副样子,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韦季衡,莫不是真的看上了李贞儿?
不行,她不能坐视不管。
她不能让韦季衡看上李贞儿。
“郎君,你总是往杏花院看,莫非是不放心暮姑姑吃的不好?”林巧香看一眼韦季衡,故意说道,“唉,郎君真是多虑了,她一定吃得好。”
韦季衡淡淡抬眉看她,“你想多了,我根本没有想她的事。”
林巧香心中冷哼,口是心非吧?
韦季衡在撒谎,但她不会相信。
她微微一笑,说道,“暮姑姑到了骆家后,吃饭十分的挑食,骆二朗为了照顾她的口味,特意亲自下厨呢。今天的饭菜,都是暮姑姑曾在骆家吃过的。”
韦季衡的神情,原本是平静的,听到林巧香提到骆家,他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
林巧香看在眼里,心中得意,又假装叹气说道,“郎君,我不懂宫里的规矩,你说,暮姑姑已经和骆二郎成过亲了,宫里还会不会要她?”
韦季衡面色清冷,“暮春的事情,你不许再提,吃饭。”
林巧香看到他脸上浮着怒意,心中更高兴了,“是,吃饭吃饭。”
贞婆娘,你一个和男人睡过一屋的女人,韦驸马是不会要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
李贞儿站在院中看天。
夜色渐渐变浓,院里的光线,也暗了起来。
那两个青衣护卫走来点灯,这时,韦季衡走了进来。
“驸马。”护卫们走上前行礼。
韦季衡神色莫名,朝李贞儿缓步走了过去。
李贞儿回头,冷冷说道,“驸马,一千遍地藏经已经念完了,你的两个护卫可以做证,还不放我出去吗?明早要回京了,我得收拾下物品,以免有遗落的。”
韦季衡看着她的脸,心中暗忖,以前的暮春,少言寡语,现在的暮春却言语犀利。
这个暮春,变得也未免太多了。
“你放心,我会放你出去的。你说得对,明早要离开了,是得准备准备。”韦季衡看着李贞儿的眉眼,声音清冷,“我们要离开这里了,暮姑姑不该向一个人告别吗?”
李贞儿毫不胆怯回看向他,“请问驸马,需要向谁告别?”
“当然是公主了,她的坟茔在此地,皇上没有下旨说迁坟,她就只能在此,我们一走,她就孤单了,不是吗?”韦季衡声音幽幽。
刽子手去祭拜被自己杀的人,未免可笑。
李贞儿轻轻牵了下唇角。
她垂下眼帘,“驸马所言极是,我是该去向公主告别。”
“暮姑姑请随我来。”韦季衡看了李贞儿一眼,转身往外走。
李贞儿跟了上前。
那两个守门的护卫,也跟在他们后面。
韦季衡没有喊其他人,只带着李贞儿和两个护卫,离开庄子,往庄外的荒林里走去。
天上没有月儿,庄外的路上,黑漆漆的。
只有两个护卫手里的小灯笼,闪着微弱的光。
但这可怜的光,只照得见四人脚边的路,再远处,什么也看不清。
四周一片漆黑。
野地里,时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透着凄凉。
安乐公主的坟茔在哪里,李贞儿知道。
晚秋带她去过。
出了庄子门,往哪里走,走多远,她心中了如指掌。
虽然光线不好,但她记忆好,走得并不慌乱。
韦季衡走一段路,回头看她一眼。
如果是白天,一定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中浮着疑惑。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只听韦季衡说道,“到了。”
李贞儿往前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堆着一个巨大的土堆。
从两个护卫手里的灯笼光中看出,土堆前的墓碑上,写着“安乐公主之墓”等字样。
“暮姑姑是公主生前最信任的侍女,公主在此沉睡多日,一定想姑姑了,姑姑,请吧?”韦季衡侧身,朝暮春颔首。
李贞儿看他一眼,没有胆怯,步伐沉稳朝坟茔走去,看到墓碑上的字样,她心中讽笑。
她怕是古今以来,第一个给自己祭拜的人吧?
李贞儿在坟茔前跪拜下来,“暮春,前来拜见公主。”
念完,她长长叹了一声,哭了起来。
哭,自五岁起,认清了世间的冷眼后,她再没有哭过。
这一次的哭,不过是做个样子给韦季衡看的。
哭了会儿,她回头看向韦季衡,“驸马不拜一拜公主吗?你曾许诺过公主,不求同年生,但求同年亡,如今公主睡在这里,而驸马却在坟茔外,驸马,你可想过公主在地下的孤单感受?”可想过,公主会要你的命?
韦季衡的脸色难看起来。
该死的女人,他原想让她怕上一怕,她反而又将了他一军!
“当然要拜了,本驸马,天天都来此祭拜公主。”韦季衡走上前,朝坟茔拜了起来。
李贞儿看着他,口里轻轻唱起了歌谣。
韦季衡听到歌谣声,脸色旋即大变,一片死白。
眼神里满是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