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曦冷冷看她一眼,“今日之事,不可传于第三人之耳。”
赵氏一顿,随即点头道:“夫人放心,关乎我身家性命,我自然会比夫人还要谨慎。”说着,她深深的福了福身子,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又挂上了谄媚的笑容,“夫人走好。”
顾九曦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出了屋子。
听音跟露瑶两个在门口等着已经很是焦急了,看见顾九曦出来,急忙迎了上去,“夫人。”又上下打量半天才作罢。
顾九曦淡淡一笑道:“在自己家里头,能出什么事情?”见丫鬟还有话说,只是她现在心绪烦扰,乱糟糟的理不清楚,便道:“说了一早上话,有些饿了,中午饭可好了?”
听音一听这个果然放下其他,说了句这就去催便离开了。
露瑶跟着顾九曦回房,给她端了碗燕窝羹这才出去。
不得不说……赵氏的那番话让她心理起了点涟漪。
眼下她并不能分明自己究竟是担心将军拿自己当刀使,还是担心将军会觉得自己这举动破坏了他的计划。
她相信将军是正人君子,是坦荡荡顶天立地的英雄,但是说起来,她跟将军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一天……而且人是会变的。
上辈子还活着好好的贵妃,现在已经躺在黄土垄中,怕是连身子都化水了。
上辈子对贵妃一直念念不忘的皇帝,眼下对贵妃已经是半点情意也没有。
那将军会变吗?
顾九曦想了许久,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藏在袖管里的五张状纸却越发的烫了。
不多时听音带了午饭回来,顾九曦总有千般思绪,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饿不得,只得先将思绪放在一边,等吃过了午饭再想。
心中有事儿,这午饭吃的有点心不在焉,吃完饭顾九曦才惊觉自己似乎吃的有点多。她自嘲般笑了笑,正好不用睡了,吩咐丫鬟沏了消食的茶来,去书房给将军写信了。
虽然不敢说自己是想通了,不过决定已经做了出来。
早先没赵氏的时候她打算怎么办,现如今就还怎么办,全当没听见她这番话。
只是抬起笔来,却又不知道该写什么,半晌落笔只写了四个字。
将军亲启。
顾九曦取了一张状纸封好,亲自写了信封上着四个字,叫来了卫婆子。
“这信——”
卫婆子伸手去接,谁料顾九曦忽然缩了回来,“这信关系重大。”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就没什么后悔的了,顾九曦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这信必须要找心腹送去,要将军亲启,不可过第三人之手!”
卫婆子收了脸上笑容,郑重其事道:“夫人放心。我们每年来往许多信件,还有朝中大事,从来没走漏过风声。”
顾九曦这才将信递了过去,又道:“还有一件事情,后院里头的赵氏……我记得将军在京城以北的柳宿城外有个田庄,嬷嬷找人将赵氏秘密送去,不可泄露行踪叫外人知道。”
卫婆子犹豫了一下,却也什么都没问便答应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卫婆子亲自带了人走,又说信已经送了出去,顾九曦这才总是完完全全的放下心来。
不管这么样,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总得好好生下来才是。
回到屋里,听音正和露瑶两个聊天,见她进来,露瑶脸上收敛了些,不过听音依旧兴高采烈道:“现在我们后院一个人都没有了,这日子过得真是清净。”
露瑶拉了她两下,委婉道:“外头有些不太好听的话。”
顾九曦笑了笑,“无非就是说我善妒。”
听音瞪了露瑶一眼,道:“虽是说夫人,不过我看她们都是既羡慕又妒忌来着,都是些酸话,况且都是府里的丫鬟婆子在传,与我们没什么相干。”
顾九曦嗯了一声,两个丫鬟见她兴致不高,拿了话本等物过来,便消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听见顾九曦的声音响起,道:“这世上,若是有的选,是没人想自己的相公娶二房的,若是有的选……也是没人愿意做二房的。”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有点疑惑,不知道自家主子想起来什么,忽然发了这样的感慨出来,而且语气里颇有几分落寞。
顾九曦见她俩这番如临大敌的样子,反而笑了出来,“罢罢罢,我不过说的深奥些,你们就都听不懂了,就是说她们这是嫉妒我,嫉妒将军现在一个通房都没有了!”
听音这才笑了,露瑶也松了口气,道:“那夫人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厨房吩咐。”
顾九曦想了想才道:“今日倒是没什么想吃的,不过按照旧历来就成。”又道:“你们两个,还有我院子里的人出去了,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你家主子从来就没有挺不直腰板的时候,你们也一样!”
两个丫鬟脆生生道了声“是”,笑着出去了。
屋里没了人,顾九曦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书桌上,剩下四张状纸就被她藏在书桌的暗格里头,钥匙……现如今就在她腰间的小荷包里藏着。
下头……是该找个好日子好好会一会孟夫人了。
过了没两天便下了场一连三天的大雨,大雨过后天空万里无云,空气也清新起来,四处都弥散着一丝秋凉的气息,顾九曦算了算日子,赵氏应该是已经安顿好了,便拿了一张叠得好好的状纸,道:“进门四个月了,还没好好给太太请过安,今儿天气凉快,我们去太太院子里逛一逛。”
听音露瑶两个一左一右扶了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壮实的婆子,往孟夫人院子里去了。
在院子门口,正好看见急匆匆出来的孟佳萱,两人打个照面,孟佳萱明显一愣,立即屈下身子,“太太。”
顾九曦嘴角略微翘了翘,道:“可是上学要迟了,也别在这儿给我请安了,快些去吧。”
孟佳萱闻言起身,急匆匆去了。
顾九曦扫了一眼她的侧影,心想自从下大雨,她便没来东院请安了,今天早上自然也没来,这样别说还真是挺好的。
不过看她临走时候那个有点惊恐还有心有余悸的眼神,难道她以为自己是来告状的?
顾九曦不知道怎么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加快脚步到了孟夫人屋里。
孟夫人看见她来,差点惊掉下巴,随即笑眯眯道:“怎么今儿有空来看我了?”说着又朝外头探了探脑袋,“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
顾九曦寻了个离孟夫人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道:“你们两个出去守着,我有话要说。”
孟夫人见她这样,神情不免也郑重起来,只是嘴里还是不肯松口,“早先没嫁进来的时候对我倒是恭敬,现如今成了我儿媳妇,怎么反倒目中无人起来了。”
原先……原先谁也不知道你背地里做的那些腌臜事情,顾九曦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又看许嬷嬷,道:“有些事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太太您说是吗?”
看见顾九曦的几个丫鬟婆子已经退到了门口,孟夫人也跟许嬷嬷使眼色,只是许嬷嬷还有些犹豫。
顾九曦叹了一声,“我这挺着四个月的肚子,要是出点什么事儿,也绝对不会是我对你们家夫人不利的。”
许嬷嬷一愣,这才走了出去。
可是方才那句话不知道怎么触动了孟夫人,她反倒离顾九曦远了些,好像生怕顾九曦拿自己肚子往她头上栽赃嫁祸一般。
顾九曦笑了笑,也不着急进入正题,先问了一句,“听说太太这些日子发了宏愿,说要给郊外观音庵的姑子一人捐一件冬衣?”
孟夫人被点破心事,尴尬的笑了笑,“怎么?只许你施粥,不许我捐衣裳了?”
“那倒不是,”顾九曦打量着孟夫人的神色,“只是我们两个都借着观音庵布施,京郊那么些个尼姑庵,也别冷落了别的。”
孟夫人呵呵两声,顾九曦又道:“只是听闻观音庵里一千上下的尼姑,这冬衣……听说太太是打算先给才进寺庙的小尼姑做的?”
孟夫人脸色一变,顾九曦想就是现在,她眼下最最混乱的时候,“太太看看这个。”她将叠好的状纸递了过去。
孟夫人原先以为是什么银票,或者什么布匹棉花的单子,是顾九曦为了不叫她继续查下去,想出点银子了结这事儿,可是这东西接在手里,只看了两行就不对了。
“你!”孟夫人脸上一下子变得煞白,“你从哪儿来的这种东西!这是诬赖,你——”
“您别急。”顾九曦道:“先看完再说。”
孟夫人一边看,顾九曦一边打量她的脸色,只见孟夫人脸上由白转红,又是冷汗津津,等到这张不长的状纸看完,她脸上终究是变得惨白,额头一圈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这番表现,不管再说什么,顾九曦心里已经肯定了她就是罪魁祸首了。
孟夫人眼珠子盯着顾九曦转了又转,眼神里闪过不少情绪,甚至还有浓得化不开的仇恨,不过终究却将这状纸撕了,撕得碎碎的,连一个字都分辨不出来,只是这样还不算完,她又到了杯茶上去,状纸变成了乌黑一团的纸浆,再看不出来本来面目了。
顾九曦淡淡一笑,也不说话,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