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临在桦妃宫里待到午膳时分,就自行返回了苍穹殿。
侍婢们进来之前,桦蕊已经将地上的瓷片收拾起来,放在一个精致的瓷盒子里。也自己找了药粉大早伤口上,用布条缠了起来。
“娘娘。”叶子和叶梅哪里知道房里出了什么事情,进来时都是一脸的喜色。
桦蕊也没多说什么:“去传膳吧。本宫有些饿了。”
叶子笑盈盈的说:“奴婢这就去,只是娘娘怎么不留皇上一起用膳。”
“皇上日理万机,能抽空过来一趟也属不易。本宫怎么能要求的更多。”桦蕊温和的说:“等下用过午膳,你们去炖一盅人参鸡汤给皇上送去苍穹殿,补补身子也是好的。”
“是奴婢记下了。”叶梅笑呵呵的答应着。“娘娘手里的锦盒好精致,是皇上才赏的?奴婢去给您收好。”
微微有些不自然,桦蕊摇头:“不必了,本宫自己去收着。”
他给带来的痛苦,自然要好好收着。否则桦蕊不知道这一日一日,支撑她活下来的究竟是什么。心里的痛楚,一份一份的沉下去,脸上的笑容却极像是从心里透出来的。
“是。”小丫头也只当是她在意皇上的恩赏,并没有多心。
而这一切。也都在奉临的意料之中。“小侯子。”
“奴才在。”
“让内务局挑几匹好看的缎子给桦妃送去。另外,朕瞧着她宫里的摆设有些都陈旧了,叫内务局过去瞧着换些新的。”这便是要做给司徒顽看的了。
奉临就是要让司徒顽知道,桦妃还有用处。否则他有怎么能放心大胆的用呢。
也是在内务局的奴才刚忙活完,裴以琳就来了。
桦蕊多少有些意外,却也热络的将她领到内寝说话。“裴妹妹入宫以来,还是头一回到我宫里坐坐。宫里长日漫漫最是无趣了,往后你可要多来走动走动才好。”
裴以琳点头:“桦妃姐姐不嫌妹妹无趣,妹妹一定常来。”亚吐向圾。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话的时候表情也不自然。桦蕊敏感的觉出她有心事。“怎么了妹妹,瞧你这楚楚可怜的样子,是有什么事情么?”
不问还好,她这一问,裴以琳便哭了出来。“好好的给姐姐添晦气了,要不……妹妹还是改日再来吧。”
“诶!”桦蕊拉着她,让她坐好。“既然来了。便是把我当成姐姐了。姐妹之间说说心里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只管告诉我。”
桦妃态度亲和,听得裴以琳心里很舒服。
“姐姐还不知道呢吧?皇上已经下旨,将杨妃宫更名为飞絮宫。”裴以琳垂下眉眼,声音发颤。“臣妾不是嫉妒杨妃娘娘的恩宠,而是……她何以要夺走抚育在臣妾身边的两个孩子。那可是万姐姐的孩子。”
“什么时候的事情?”桦蕊完全没听到风声。
“就是今日。”裴以琳低着头:“早起天还没亮,皇贵妃就去了飞絮宫解了杨妃的禁足。皇上一下朝。皇贵妃娘娘又去请了旨意。可怜我知道的时候,皇上已经恩准了。前脚我才到伊湄宫去接两个孩子,后脚杨妃娘娘就过去领小公主们回宫了。”
看她哭的可怜,桦蕊递上了帕子。“皇贵妃许是力有不逮,觉得抚育三个孩子比较吃力,才会有这样的打算吧。想来,也是因为妹妹你还年轻。她盼着你能为皇上添几个孩子。”
“这话,叫妹妹我怎么能信?”裴以琳红着眼睛,辛酸不已:“这一年来,我是怎么照顾两个孩子的。谁都不曾看到。在我最难的时候,她怎么不说去帮一帮我。现在孩子长大了,她一句话就交给别人抚育了。一套华贵的饰物便将我打发了。”
越说越是难过,裴以琳哽咽的难再说下去。
桦蕊给她倒了杯茶:“妹妹先喝口水。”
裴以琳颤抖的接过来,慢慢的喝了一些。
“我听说两个孩子小时候很爱哭,不好哄,是不是真的?”桦蕊问。
只是点一点头,裴以琳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当日,万贵妃去了,皇上将两个孩子交给你来抚育,我便觉得不妥。虽然你是她们的姨母。可到底也是个女儿家。没有生育过孩子,自然也不知道抚育这两个孩子有多么的艰难。但毕竟那会儿咱们不是太熟悉,我也不便多话。只怕,你也有自己的打算。”
裴以琳点头:“当初我随万贵妃进宫,的确是想过要获宠要光耀门楣。可眼见着姐姐去了,我便是什么都想明白了。我求过皇后、皇贵妃开恩,想要离宫,可是……最终被这两个孩子牵绊。桦妃姐姐,我不是个冷血的人,孩子在身边这么久,忽然就给了别人,我心里难受。”
“唉!”桦蕊叹了口气:“在你最难的时候把孩子给了你,在你已经习惯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难的时候,又交给别人。这会儿,孩子也长大了,逐渐记事儿了,却要你和孩子没有关系!”
“姐姐说的是,这也正是臣妾心里的委屈。”裴以琳扑簌簌的掉泪。
“咳!你看我这张嘴,净胡说。”桦蕊看她哭得伤心,连忙改口:“到底你是那两个孩子的姨母,别人能把孩子带走,这血缘关系总是不能变对不对!往后你可以常去看孩子,谁也不能拦着你。杨妃……有时候说话是不中听,你只当耳旁风就好。她的心不坏,只看她有多疼爱奉举也就清楚了。”
裴以琳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委屈。“原本,臣妾是依仗万姐姐入宫的。可姐姐一走,臣妾便只能是孤零零的留在宫里。没遇到事情的时候还好,这遇到了事情,连个说话出主意的人都没有。幸而是因为莫嫔的事情,得了桦妃姐姐您的宽慰,否则……我连个哭诉的地方都没有。”
“我又能好得到哪里去。”桦蕊叹了口气。
“不是的。”裴以琳连连摇头:“皇上不是才叫内务府送了东西过来。姐姐位分尊贵,是皇上在意的人。母家又显赫。这宫里不知道多少人都羡慕姐姐呢。”
桦蕊真是满肚子的苦水吐不出来。她有什么值得被人羡慕的?
这宫里的妃嫔,再怎么争风吃醋都好,总归心里的都有一份宁静在的。哪一天想明白了,舍得下荣华富贵,不去争斗,那日子也能踏踏实实的过下去。可是她不行。
她得左右逢源,她得如履薄冰,她得学会怎么在两个对抗的权势下苟且偷生。
这种滋味,岂是她们能懂的。
“我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宫里的女子,大多是你看我风光,我看你如意。这宫里的日子苦,谁没有个不如意的时候呢。”
这话倒是说的裴以琳很赞同。“是啊,就算是莫嫔有孕在身,也是难以活的顺心如意。”
“你是说那丝线的事?”桦蕊也没想明白,是谁在莫嫔的丝线里做了手脚。
表面上,这个计策甚好,不容易被发觉。
但实际上,经不起深究。只凭太医的诊断,便知道祸从口入。
裴以琳点头:“幸亏只是虚惊一场。”
“宫里都是各扫门前雪。”桦蕊笑得有些勉强:“要我说,你呀还是少和她走动。毕竟有过矛盾,她又因有孕成了许多人眼里的钉子。你这时候和她走得近,很容易被人利用。”
“姐姐说的是。”裴以琳叹气:“我也是不想关系闹得那么僵,回宫之后才去瞧她的。那天……在她宫里没少受气,心里不舒服的厉害才又生了病。若不是这样,也不至于耽搁了两天没去接孩子们,就又被算计了一回。”
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件事,东拉西扯的又转回了这个话题。
裴以琳想了想,还是咬着牙问桦妃:“臣妾只是猜不透,到底皇贵妃是一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还是因为嫌臣妾回宫没有去伊湄宫而临时有了这主意?”
桦蕊摇头:“这只怕唯有皇贵妃才清楚。不过……凭皇贵妃的心思,无论是做什么,她都会有所计划。断然不会像咱们这些没心思的,想一出是一出。”
如此说,裴以琳也就明白了。从前桦妃和万贵妃走的近时,她就断定桦妃不简单。明面上是帮万贵妃出谋划策,实际上却又私交皇后。只不过万贵妃自己蠢,以为隐忍,力求三家势均力敌就当是能保住万家,可实际上自己成了那颗被剜出局的棋子都不知道。
“妹妹,明白了。”
“想明白了就好。”桦蕊淡淡的笑了起来。“你呀,最近总是生病。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调养身子。过些日子好利索了,抓紧给皇上添个小皇子。”
裴以琳垂下头去,脸红的发烫:“姐姐怎么忽然说这个。”
“这才是长久之计。”桦蕊笑呵呵的说:“你想留住皇上的心,只凭美貌却难了。若有了孩子,皇上便会不时的嘘寒问暖,陪伴左右。如此,这宫里也就没有人敢小觑你了。”
“是。”裴以琳又觉得感伤:“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只是前朝的事情太多,皇上鲜少能来后宫,臣妾想要见皇上一面都是难。”
“那就学学人家乔贵嫔吧。”桦蕊笑的有些诡异:“皇上不来,你可以自己过去。再说,这皇宫再大,想见也是能见到的。就看你懂不懂用些办法了。”
深吸了一口气,桦蕊道:“你可曾想明白了,为何长久以来,皇上从来不去看伶、俐公主么?”
“不,这事臣妾一直未曾想明白!”裴以琳摇头,满眼的疑惑。“还请桦妃姐姐赐教。”
“皇上觉得对不住万贵妃。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去看那两个孩子。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孩子被带到杨妃身边,也未必是什么坏事。总之,妹妹,皇上喜欢温柔善良的女子,你正是这样的性子。所以呢,要让皇上看到他喜欢的样子,他才会多看几眼多看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