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直待在墙头,我跳下来后,顺着这片林子的院墙往前疾走。
开始,我认为只是视线问题,我看得不够远。
可直到走了两三百米,院墙上方依旧是厚重的岩壁和无缝衔接的庙墙,压根没有任何庙门和台阶的迹象。
这院墙上的抓痕,掌印更密集。
我醒悟过来了。
至少在眼前范围内,没有进去下一圈寺庙的可能。
若是能的话,那这里不应该有那么多挣扎的痕迹,许多年前,这里肯定死了很多人。
僧人被追杀,面前是高墙,墙后是更高的山岩和庙墙。
逃到此地的人,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剩下的只有绝望。
心神镇定下来,我沿着这堵墙,快速往前走。
既然这地方,是一圈一圈围起来的凹地,必然会有出口,就像是最中心那一圈儿僧房一样,就有出入口前往这第二圈的绿地院落。
早知道先前多问胡三太爷两句,它能尾随着跟了进来,肯定知道出入口在什么方位。
一眨眼,我已经走了很远了,扭头瞥了一眼东南方。
冥冥中召唤我的那方位,也已经很远……
差不多走了十几分钟,少说得有五六里路,终于,眼前出现了一道门。
紧窄的高门后,是一条狭长的台阶,延展至山岩上进入了庙墙中。
我并没有立即走上去,停下来,侧耳静静听了许久。
并没有什么响动传来。
猫着腰上了台阶,一眼看过去,台阶进入庙墙后,就是一条极为细长的拱形通道,穿透了整个佛寺。
通道中同样无人看守。
也不知道是金家太过自信,还是太过松懈,要是换成八宅一脉,怎么也得一个过气的长老守门。
我快速穿过通道,一米多的宽度,给人一种通道随时会垮塌,将人掩埋的压抑感。
走出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整齐的岩砖平铺出去,近乎五十米外,才能瞧见更厚,更高的院墙,又有一条宽大的楼梯往上。
佛寺仅仅是处于第三层,第四层还要凭空高出十余米,修筑的房子就变得华丽不少,对比佛寺的黯淡,反差很大。
我忽而升起一个念头,金家大部分人,都应该住在那里?
那些房子看上去没有经过改造,就是正常人居住的居所,带着的厚重历史气息,又不像是后天修建的。
一时间,这里的布局就让我极不理解。
明明从佛塔上来看,佛上,僧中,人下,怎么现在看来,好像人将僧侣围困其中了一样?
隐约的灯光从第四层的屋舍那边传来,我更谨慎了许多,并没有往那边靠近。
或许是这片地方,早已经在金家囊中数百年,没有任何外来危险,我也只是不足一提的阶下囚,因此金家没有多余设防。
回过头来,我目光看向佛寺。
从通道的长度来看,佛寺极大,进深至少三十米左右,小十米的高度,近乎两三层楼。
我走过的通道,并非间断了佛寺,只是在寺庙的房子中,掏出来了一个拱形通道一样。
通道边缘,就有十余米宽的台阶,正对着佛寺的大门。
更远处,则瞧不见台阶了,好像这围绕一圈的寺庙,只有一个入口般。
我深呼吸数次,才堪堪平复下来。
稍稍一回想,一个整体呈现圆弧形,绵延长几公里,包裹中间绿地,僧房的大型寺庙,简直是鬼斧神工的造化!得用多少人力和物力才能完成?
这样庞大的佛寺,几乎能称得上一个城镇了……
内心对金家的忌惮越来越多了,我没有犹豫,窜上了台阶,三两下到了大门处。
直觉告诉我,佛寺中不可能有金家人。
金家人操弄喇嘛活尸,剽窃了喇嘛传承。
佛寺庄严,要是金家人连这里都随时出入,那佛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冥冥中没有护佑之力,还怎么延续信仰?
这里必然是有的,不然,绿地的院墙上就不会出现那么多抓痕了。
能想象到,当年的僧众在被屠杀时,还想要冲进佛寺。
思绪间,我手落在厚重的木质大门上,用力的推动。
沉重的门,被我推开了狭小的缝隙,我立即侧身钻了进去。
身体压在门上,又将大门封闭严实。
心咚咚地跳着,入目所视,更让我呼吸凝滞。
一尊极大的佛像,高耸站立在大殿正中央。
光源来自于寺庙瓦片留下的透光琉璃,月光洒落进来,还被分散许多。
那佛像太大了,胸膛处就没入了房梁中。
这寺庙十余米高,我指的是正常触及屋檐边缘的位置,而不是带着庙顶。
尖尖的庙顶,少说还有几米高度。
这佛像的更上半截身体,就在那范围内。
我往前走了几步,抬头仰望,却瞧见一张没有表情神态的脸,微微下视。
佛像一手托举,一手掐着兰花,身上本来还有缎带,可那些缎带竟然有被火焚烧的痕迹,只是靠近佛像本身才熄灭。
再看佛像脚下,还有一些斑驳的血痕,浸入了木纹中……
这雕像不是黄泥不是岩石,居然是一整块木头!
我吞咽了一口唾沫,这得多大的树?
不过好像也还好?大树我不是没见过,先天算的屏障山下边儿,不就一堆巨木吗?更遑论上方的顶天阳宅?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我扫视这周围布局,脑中在推演着。
我现在大抵是在北方,整个佛寺都是环形的,想要去东南方,得走五六里地,才能走到冥冥中给我呼唤的地方。
这整个佛寺的构造,内部也是环形的,像是一条宽长的通道。
左侧几米外,是一堵墙体,近乎触及到房顶,又有一个弧形。
这墙体中心,必然就是我刚才走过的通道了。
佛寺将通道囊括在内,才没有分割寺庙整体构造。
右侧一览无余,只不过视线深了,便模糊不清,看不见里边儿有什么。
去东南,得往右!
我给自己鼓了一口气。
目前没啥对付金家的手段,喇嘛遗留的东西,可能对我来说很有用。
万一呢?冥冥之中,这些喇嘛不服输?
我依稀记得,才旦喇嘛说过我很有佛性的话。
收起思绪,我快步朝着右侧走去。
只不过,刚离开这大殿范围,从明显的门槛走入下一个殿内时,我脸色变了变。
地上有几簇东西,黑漆漆的。
刚好一注分散的月光照射其上,进入视线中的,是一把厚厚的头发。
喇嘛剃度,留下来的三千烦恼丝?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都还在这里?当年的喇嘛够不讲卫生的。
金家人好像的确没怎么进过这寺庙,不然怎么也得收拾收拾?
我正准备继续往前,可头皮却忽地一跳,蹲身下来,提起来了一截发丝。
惊人的发量之下,是发黄的头皮。
我眼皮也跳地凶了起来。
剃度,不可能连头皮都剃了吧?
捡起来了旁边三簇头发,无一例外,全带着头皮,大抵是从发际线那里剃掉,直至后脑勺,有头发的地方,全都被剥了。
冷不丁的,我头皮都发麻了起来。
剃了头皮,人多半就没命了。
不可能是喇嘛头皮,那就是金家人的?
他们占据了此地,也曾想过进入这佛寺,留下来了一堆头皮,然后仓皇退了出去?
此间佛寺护佑的手段,就是连头发的根儿都铲了?
一时间,我有些不敢往前了。
可就在这时,先前消失的那若有若无的呼唤,又出现了。
我眼珠子都发热,心中更是纠结。
旋即,我心头一狠。
来都来了,谁又怕了谁?
况且,是佛请我来,难不成还害了我?
迈步,继续往前,心一狠,那股惧怕的感觉反倒是散去许多。
一晃眼我就走了四五个佛殿。
虽说这里整体是贯通的,但一般三四十米就有一堵墙,门洞大开,墙体也起到了支撑寺庙的作用。
那些佛殿中,都有五花八门的佛像,地上时不时能瞧见几簇带着头皮的头发。
再之后,头发就愈来愈少,应该是金家人付出了一定代价,也不敢走那么深了……
佛殿变得更为静谧,我感觉那些佛像似是在看着我似的。
明明我另一侧就是佛殿木门,虽说外边儿没有台阶,但我随时能撞出去,但还是有种感觉,我越来越深入,就像是走进了无法回头的甬道,深入了地狱一般……
越走,还越觉得不对劲。
终于,那股不对劲的情绪到了顶点,我猛地驻足,眼中满是血丝的停了下来。
骤然回过头,身后空空如也,我猛地四扫周围,还是空无一物。
佛殿深处,并列着三尊佛像,威严的看着我。
极致的安静下,能听到我自己的呼吸,心跳……
“出来!”我嘶声喊道。
回音,压下了其余杂音。
随之,我心跳变得更重,咚咚咚的,更为清楚,太阳穴也在抑制不住的狂跳!
即便没有灰太爷,我视听差了许多,可管氏阴阳术钻研了那么久,本身对于行,动,形,气,就很敏锐。
虽说看似一切安安静静,但实际上,我先前的脚步声不对劲。
我自己的步伐很重,可那重音之中,又夹杂了一股诡异的轻。
这就代表,有“人”跟在我身后,他蹑手蹑脚,我每一次起步时起步,每一次落脚时落脚……
没有任何回应,就好像我的突然发难,是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
可内心滋生的惶恐感,却在不停的蚕食着我意识,我没有侥幸,快步往回走去……
走着走着,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先前我瞧见的那些带发头皮……居然全部都消失了。
地面空空如也,极为干净,连半根头发丝都瞧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