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海清的带领下,杨一和他来到了方淑琴的家里,这位后勤主任显然是有些意外的,不过还是把两人热情地迎进屋里。
“校长,您今天贵客登门,是有什么事?”方淑琴此时也不过三十出头,但是面相却不再年轻,想来是一个人带着孩子相当辛苦。贾理平被调走后,她又要保守着贪墨公款的秘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杨一跟在薛海清的身后进了屋子,然后四下打量着这个家中的布置,简洁、简单,传闻她把钱都花在了儿子身上,倒也不是虚言。
“这位小同学是……好像有点面熟啊!”方淑琴把人让到屋里坐定后,一边殷勤地冲茶泡水,不时回头打量着杨一。
半年前杨一大闹校会,三中上下几乎所有人都是有所耳闻的,不过方淑琴毕竟只是负责后勤一块,对于教务和学生工作到底有些生疏,而现在时间又过去了大半年,所以也只是觉得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再具体的信息可就想不起来了。
“哦,他啊,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小方你可能什么时候打过照面也说不定。”薛海清呵呵笑了两声:“说起来他也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孙子辈,现在不知道怎么对苏绣有了兴趣,过来找我问相关的资料。我一想小方你娘家不是专门做这个手艺活儿的吗?就带他过来问问!”
“哟,现在还有人记得这个啊!”方淑琴嗨了一声,心中的疑惑也打消了大半,就笑道:“连我都好多年没有碰这个东西了,他一个大小子,学这个干吗?”
“他可不是打算学这个,就是了解一下相关的知识,好像是课外兴趣小组什么的吧,你把你家那些老物件,以前的帕子,荷包什么的拿来给他瞧瞧,也就行了!”
“行,校长您坐一会儿,我找找,这些老东西都收在箱子底下,还不定能翻出来呢!”方淑琴给两人端上了茶水和水果,笑着返身回了卧室,倒是好说话的很。
眼见事情果然按照两人计划的方向发展,杨一就给薛海清使了个眼色,故意用方淑琴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迟疑道:“薛爷爷,我先洗个手,我们老师说这些东西现在是很珍贵的,给别人弄脏了就不好了。”
“对对,你去你去,洗手间就在那里面!”薛海清连连应声道,然后又对着里屋高声招呼:“小方啊,我让孩子去洗手间洗个手,他怕弄脏了你的东西!”
其实在杨一开口的时候,方淑琴就听到了他的话,只觉得这个孩子教养是十分好的,心里面也舒服很多,就一叠声的答应着,根本没有往其他的地方去想。
快步走进了侧门里,这套房间的布局,杨一早在和薛海清商讨计划的时候,老人就给他讲了个清清楚楚,现在进来,根本就是轻车熟路。
没有转身进入洗手间和厕所,而是直接进了更里面的厨房。
这也是两人事先定下的计划,由薛海清打掩护,杨一进去搜集证据。本来按照老人的意思,是要和方淑琴开门见山,希望这个女人主动坦白的。
不过已经下定决心要一棍子把贾理平打到断气的杨一,可不敢去赌别人的良心发现,万一方淑琴咬着牙不承认那些事情,可不就是打草惊蛇了?难道等着两边撕破脸后再抛出“你的米缸里面的账本是怎么回事?”的证据吗?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自己动手。
更何况,如果现在那个账本是放在其他地方又该怎么办?所以杨一才坚持着要暗中动手。
“校长,我这里就三条帕子,荷包都找不到了!”远远传来方淑琴的声音,而杨一还在上下左右寻找着她家的米缸。在后世的报道中,报纸上面只说了证据是从那里面搜到的,但是至于米缸放在哪里,却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提到过。
薛海清心中也是有些焦急,不过杨一还没有出来,他也只好尽量再拖一会儿:“那个小方,你再找找行不行,要是少了荷包,我怕这个资料就有些单薄啊,这孩子班上的老师又严,怕是要批评他的。”
“哦,好好,我再找找!”
那边方淑琴应了一声,算是又给杨一多了片刻的喘息之机,不过本应该是目标明显的米缸,却还是没有下落。
明澈的光线从窗户里倾泻下来,一波一波温柔似水的漾开,让人心生暖意,而排气扇的叶子随着空气的流动有一下没一下的旋两圈,又停下来,扇叶映在地上的影子亦如是。时间近午,外面偶尔传来一两声招呼,那是校园背后巷子里的小店老板在叫孩子。
所有发生在这个正午的一切,都带上了几分冬日特有的倦懒,可是杨一却体会不到这种悠闲和慵懒,正化身柯南的少年侦探,委实有些心跳加速的感觉。
米缸呢?还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这位后勤主任,是什么餐霞饮露的妖精?一圈找下来,明明不大的厨房,却愣是看不到米缸的影子。
如果不是后世的报道上面,前后三个地方都提到了这个证据,并且言之凿凿的说明了证据的藏匿之处,怕是杨一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唉,薛校长,我这实在是找不到了,你看……”方淑琴的声音第二次传来,杨一一时间有些心急火燎了起来。
万一被主人撞破自己这怎么看怎么可疑的举动,怕是多多少少要引起别人的怀疑吧!就算他辩解自己是在厨房洗手,也不需要花这么长时间!两分多钟,你在厨房里干什么?
如果这一次让方淑琴联想到一些事情,进而转移或者是销毁了证据的话,只怕就算今年年底的后勤制度改革时,这把火也烧不到贾理平的身上去。
那样且不是自己变相的帮助了那个yin魂不散的老流氓?
那苏晚所受的一切诋毁和委屈,她不动声色而又坚定的隐忍付出,自己却不能给她讨回公道,这算什么?
杨一焦灼的目光再一次从头扫过,最常见的灶台和洗碗池下面都找过了,没有。
上面的储物柜和靠门的立柜里面也翻检过,没有。
总不会把每天都要吃的大米,放到冰箱里面去吧!杨一就疑惑地准备去拉开冰箱门一看究竟,目光却忽然落到了灶台上面的一个暗红色塑料大桶上。
“实在是找不到了,就只有这么几条帕子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校长……哎,那个小同学还没有洗好?”
快步上前揭开上面的盖子,杨一眼睛被白灿灿的米粒晃的眼睛一花,心跳也是漏了好几拍,果然在这里!
还真是灯下黑!明明就在最显眼的地方,却让杨一几次忽略了过去,本来还以为这就是个接水洗菜的东西而已,却没想到方淑琴把一桶大米放到了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上。
伸手就往米桶里掏,却发现因为这种塑料桶远比一般人家用来装米的陶罐要细,也更深,伸进去的手一时半会儿居然是挨不到最下面。不过到了这时候,杨一也顾不上其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向下挖去。
“薛校长,那个孩子他?”方淑琴的声音中已经多了点疑惑,而薛海清教了一辈子书,要让他当着别人的面撒谎,有些话还真是说不出口。
只好含糊道:“上了个厕所吧,就来就来。”
方淑琴迟疑了少许,终究还是坐不住,就往卫生间走去,看看究竟,却发现那一扇轻质铝合金的门洞开着,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然后就听到了厨房里面传来了簌簌作响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偷米似的!
米!
想到了什么的方淑琴再也维持不了自己的矜持,面色大变地冲进了厨房,就在她站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让她感觉天都塌掉得画面。
那个跟着薛海清进来,口口声声说要观摩苏绣的学生,居然从自家的米桶里面带出了一本巴掌大的牛皮纸封面小册子。
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方淑琴顿时软到了在门框上。
……
阳光灿烂的午后没有一丝风,贾理平就坐在越盐镇镇小学的宿舍门口,正抱着一杯茶晒着太阳,围墙外面偶有激鸣狗吠的声音传来,有悠悠农家的温馨。
他的心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这一次自己私做主张,答应了那些老板们背后构陷思阅,到元旦书展上搅局。眼看就要大获成功,最后却功亏一篑的倒在了区区几张白纸上,这让贾理平一口闷气实在是找不到地方发泄。
自己选定的棋子高德喜,现在还在看守所里面,据说是被思阅方面以损害商业信誉罪和诽谤罪提起了诉讼。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在自己又厚着脸皮去找过了习红军后,虽然这位连襟都气得拍了桌子,不过最后还是出面动用了他的关系,再加上一开始设计陷害思阅的那一帮人,也是活动了不少的门路,今天早上传来的消息,思阅估计是要捏着鼻子吃下这个闷亏了。
说起来思阅那边也没有损失什么东西,无非就是被人yin了后,一口气咽不下去而已。不过要说到咽不下气,贾理平觉得自己才是咽不下气,为什么每次那个小子都能多过危机,而自己却从一所市重点初中被发配到了远郊的镇小学!
他吗的,我看这小崽子的运气能用到几时!总有被我踩下去的那一天!
贾理平抿了一大口的茶水,又忿忿然把几片老茶叶吐了出来,在干燥的沙地上打出一个个微型的环形山。
这才觉得自己的身心似乎愉悦了一些,就仿佛胸中的那股不甘之气也随着这一口茶叶渣子被理了出去,整个人也舒爽了几分。
落满阳光的操场上,贾理平正靠着一把躺椅缓缓坐倒,眼睛了眯了起来,如果把他翻一个个儿,简直就是千年王八成了精的模样。
而他曾经作威作福的地方,笑傲一方的三中校园里面,有个男孩正掂着一本小册子,在清凉的阳光下冷笑,视线根本就没有落在已经双眼无神的方淑琴身上,而是穿越了重重的时空,锁定在某个方向上。
胸有成竹的姿态,就如同一个饱经风雨的渔翁。
只是这一次,某位渔翁约莫是要换换口味,去逮一次老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