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虽然是拒绝,但那些话也的确非常委婉了,如果眼下是和人谈生意,或许他直接甩手走人都有可能。不过既然是不同的圈子,自然要按照不同的规矩来办,对于这一点,男生也是心知肚明。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男生虽然自问,自己在接人待物上面,已经在能力范围内做到了最好,可无奈面前这人还是却根本就动机不良,颇有些恶客上门的架势。听到杨一的回应后,这位迟济人先生、中作协主席团委员、国家一级诗人,还是不依不饶,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强行推销自己的作品,而是转为了旁敲侧击:“其实如果是为了作品销量考虑,那小一你绝对有些多心了,其他先不说,我在京城作协那边,还是有些关系的,只要东西印刷出来,不用上市,我马上就可以先拉走两千册,内部消化掉……”
见杨一还是继续微笑,不太想接话的样子,他就干脆拿出了自己准备的杀手锏:“而且新闻出版署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都是有关系的。只要作品印刷出来,就肯定不会有监管上的问题!怎么样,光是这一点,就能省下不少的经营成本吧?”
如果是普通人听他这么一说,可能会因为不清楚出版物监管的政策,而不免有些“虽不明但觉厉”的印象,毕竟什么事情一旦涉及到了行政监管方面,总会让普通人感到有些压力,而有了可以在体制内说上话的自己人,很多事情无疑会好办许多。但问题是杨一根本就不是外行。在迟济人说出了刚刚那番话以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心中顿时就莫名其妙起来。
什么监管上的问题?我们阳一文化还有阳一出版,虽然不是魔都这边的新闻出版监管部门的亲儿子。但平时关系也都还算打理到位,之前也没出过什么幺蛾子,你就算有着通天的门路,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怎么就降低经营成本了?
一本书而已,至于扯到这种高度么?
不过接下来,他却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人哪里是在说好话,刚刚这一番理由,根本就几近于威胁了——在新闻出版监管部门有关系。那不就是说他背后有人么?而阳一文化要是不跟他合作,或许以后彼此就是圈子里的敌人,那么这位国家一级诗人,自然也不会给阳一出版什么好脸色。
只不过大家现在都没翻脸,还维持着表面上言谈融洽的场面,所以对方也没有太过直接而已。当然了,或许基于文化人身份的原因,哪怕就算是大家立马谈崩,这个迟济人也不会说出明面上的威胁。但无论如何对方这会儿显示自己的能量,就是变相地展示武力。
对于这种人,这种做派,男生从来是懒得理会的。不要说这厮只是中作协二三十个主席团委员里的一个而已,哪怕对方是新闻出版总署里面,关键部门关键位置上的主管官员。他也不会屈从于对方。文化产业和其他领域不一样,有很多规章制度上的缺失可以利用。万一对方从这上面入手针对他和阳一文化,自己也有其他的路数可以走。不在乎一个中作协委员的软硬兼施。
所以想了想以后,男生也玩起了文字游戏:“这个,我们阳一文化和魔都新闻出版局那边,关系一直都是可以的,而且那边的领导们也都比较明察秋毫,还真没有为难过我们。”
你是中作协的委员,还有新闻出版署的关系?但这里是魔都不是京城,你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啊?
见杨一在明白了自己话里的隐藏意味后,非但没有选择妥协,反而还一副“不惮你有什么关系”的模样,这位迟济人终于没了耐性,摇摇头打了个哈哈:“看来小一果然还是有原则的人,不容易,非常不容易。那行,既然你们都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那我也不能坏了规矩,按照规矩来也好嘛。那这个事情就算了,我再跟作家出版社那边说一声,还是把稿子给他们处理吧……对了,这段时间怎么没看到你有新作品问世?是在准备吗?我可是听说,小一你好像刚写完一本国外题材的小说,叫什么……叫《帝国的崩塌》对吧,是个什么故事,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毕竟现在国内对于国外题材的文学作品,在监管上要相对严格一些……”
什么意思?
这个迟济人在得到了近乎于拒绝的明确答复后,有那么一瞬间,直接就把对他的不满表露在外了,但很快就回复了之前那种文质彬彬而且一派和气的态度,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仿佛是非常关心他的模样,不过男生却很清楚,此人对他的客气里面有一份无法掩饰的恶意。只不过对方的表现方式比较高明,隐藏在了表象下面而已。
用《帝国的崩塌》的出版问题,来威胁自己么?杨一心中冷笑连连,前世今生加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国内新闻出版监管部门,对于国外题材的文学作品会检查的比较严格,这种说话要是披露出去,不啻是滑天下之大稽,让人笑掉大牙。又不是以前那个特殊的年代,难道还要给自己定一个“传播资本主义腐朽思想”的罪名不成?
而且男生心里也非常的不以为然,后世里有些官员连“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这种挑战人类智商的话都说了出来,而文化产业又从来都是监管相对严格,争议也比较多的领域,所以对方真的找上关系,搞个莫须有的指责出来卡自己一下,也是不无可能的。但问题在于,这本《帝国的崩塌》,从之前决定“拷贝”开始,就没有着眼于国内市场,而是瞄准了花旗国的读者,哪怕国内完全禁止出版,男生也毫不担心。
所以两个人的谈话,最终以不欢而散……嗯,准确说来应该还算是虚情假意地有好告别终止。杨一本以为虽然这种带有官方性质的会议,虽然时间难熬但怎么也不会亏待自己的独自,可没想到一顿自助吃下来,还不如去街边大排档吃一碗炒饭。
下午的时间,是一些本年度作协优秀会员的表彰程序,没有丝毫看点可言,男生也是跟着混过去而已。
倒是第二天的文学发展方向研讨会,让重生男有了一些兴趣,起初他还以为,既然会议的名称都是文学发展方向研讨,那么总归会放下点儿文化人的清高和酸腐,能够看清楚市场的需求,去探讨什么样的作品更能为新世纪的读者接受,但事实上在会议进行了一会儿后,他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这又是一个浪费时间的程序而已。
所以第二天下午的会议,他就跟赵常天打过招呼以后,直接闪人开溜,虽然现在临近年尾,没有太多工作上的事情,但他自己却有不少私人事务要处理。
而就在男生离开后的一个小时之后,正在赶回越州路上的杨一,接到了赵常天的电话。
电话里面,老人的声调有些不平有些忿忿,也有不少安慰的成分在里面:“小一啊,你这两天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怎么之前说好的,我们魔都作协派你参加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级探讨班的名额,最后以两票之差被人挤了下来?真是让人意外又恼火,要是你能拿到这个名额,以后在作协里面也增加点发言权,参选中作协主席团委员评选,还有一系列名誉职务的评比,你也能多点资本。结果现在什么都没有指望了,又要等到下一届……”
有关魔都作协,把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级探讨班的名额分派给自己的事情,之前赵常天也是跟他说起过的,这一点男生早就知道了。虽然就他本人来说,其实杨一并不在乎参不参加这个培训,能不能在作协内部混点儿资历,但看在赵常天无比上心的份上,男生也就没说什么而是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但这会儿对方却又告诉他,自己的名额被人挤掉了,杨一几乎不用想,就猜到了是谁在背后搞鬼。
摇摇头,在心中失笑着,他就反过来安抚赵常天:“没什么的赵老师,就是一个培训的名额罢了,我连布克奖都已经拿到手了,还在乎这种国内自己关起门来玩的游戏?”
“瞎说,怎么能这么讲?我现在严肃提醒你一句,你可以在心里面对这个事情不以为然,但外面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这么讲!要不然,大家还以为你是看不起国内的文学圈子,很容易把自己搞的非常孤立,你知不知道?”眼看自己郁闷到都有些恼火了,可当事人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赵常天也马上严肃起来,口气无比慎重。
杨一知道对方是一心为自己考虑,所以很是痛快地承认错误:“我也就是对您老说说,外面肯定不会随便乱讲的。”
见男生态度尚可,赵常天这才叹着气摇头:“这一次就算了,等到明年,我们再重新推荐你吧。不过以后千万不要太心高气傲了,碰上一些你觉得不好的事情,不说和光同尘,但还是尽量心态平和一点,不要争一时之气……”
杨一心道我争什么争啊,根本就不在乎的好不好,倒是花旗国那边的争论,我还有些关注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