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碧皖此话一出众人中犹如炸了锅般沸沸扬扬,发出一阵嗡鸣声。
“碧皖此话可是真的,当真是这二小姐陷大小姐于不义?”
“不过话说回来,这老爷夫人平日也没少管大小姐和小少爷,对这二小姐也是不管不顾得多,这么一想倒也是说得通……”
“好一通贼喊捉贼的戏码,我还因二小姐前些日子的作为而感到钦佩,没想到却是掩人耳目的戏码,这下子为了保身便弃了自己的棋子,当真是心机深沉,心肠歹毒。”
“……”
嗡嗡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渐大的倾向,楼祈紧紧咬住下唇盯着女子,眼底神色不明。
而处于旋涡中心的沈子衿却始终身正如松,未对流言给予半分目光。
沈子衿轻呵了一声,却是微微附身对于地上的碧皖一字一句道:“凡事要凭证据讲话,你说是我指使你放的茶碱,可有什么证据吗?”
“二小姐莫不是要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全部赖在奴婢身上?”
沈子衿神色平静,闻言不过冷笑一声。
“没做过的事自然是问心无愧,反倒是你,无凭无据地污蔑我,要知道恶意诋毁京中贵女,可知是什么下场?”
碧皖浑身一抖,低垂着头,眼神左右闪烁不定,似想起什么,忙不迭大叫起来,“二小姐房中有一个装满了茶碱的香包,那个香包是奴婢亲手绣的然后送给小姐地的,香包外面有一朵菡萏,奴婢曾见过二小姐将香包放在床底的匣子里。”
楼彦注视着沈子衿,“此事可是真的?”
沈子衿朝他微微福身,眼眸清亮澄澈,“阿爹派人去里边一瞧便知。”
楼彦授意,身旁便有一位老妇躬身进屋,少顷便拿了一个香包出来,香包外面确有一朵如水菡萏。
只是那老媪拿着荷包,面上却有些欲言又止。
楼祈见到那块香包却是一怔,愣愣看向沈子衿,“这不是……”
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子衿几人身上,并无人注意到这边。
碧皖一见到那个香包便是死死咬住就是她送的那个,“对没错!就是这个,这个香包便是我送给二小姐那个!”
“二小姐,这下您没话说了吧,这一切都是您指使奴婢做的,如今想要将奴婢踹开可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碧皖咬牙切齿地说着,眼底流露出满满的恶意。
沈子衿却是倏忽笑出声,“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你送我那个?”
听她这么一说,碧皖心里头倏忽闪过一丝怪异,然而此刻的情形却不容她多想,只好一口死咬定,“没错,奴婢记得很清楚,就是这块,里面还装满了茶碱……”
然而,话音在看到女子将香包里的东西倒出时却是一阵粉色的粉末戛然而止,碧皖豁然睁大了眼睛,失声喊了出来,“怎,怎么会……”
沈子衿慢条斯理地将香包里的香粉全部倒出,面上露出惋惜的神色,啧啧几声,“哎呀呀,真是可惜了阿祈给我买的水粉,我可是好不容易劝动他帮我带回来的呢。”
楼祈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此刻也没在意她对自己的称谓,见楼彦望来才点点头才轻抿着唇开口应下,“确是我买的。”
沈子衿没想到他会如此配合自己,倒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几秒便收了目光重新看向一旁瘫软在地的碧皖,启唇轻笑,“你是如何知道这个香囊是放在何处的?”
“还有你以为你自己为何能够如此顺利地进入我房间放香包?”沈子衿唇角勾起一道冷漠的弧度,“那是因为你放东西的时候,我一直都在屋顶。”
碧皖脸色煞白,瞳孔微微睁大,“你早就知道……”似是想起什么,她脸色猛地一变,“那晚的人是……”
沈子衿挑眉,“正是我。”
“我早就知道你是凶手,你说你不知道茶碱是什么,可我那日扶你起来时却见你指腹皲裂,后来去问了阿姐院中的人才知你平日一不做刺绣之活,二不做浣洗之事,何来皲裂,当时只对你存了一份疑,所以特意只关其他人不关你,就是想诈诈你,不过让枕月观察了你几天你便露出了马脚,所以那天晚上我便跟着你一道去了路,果然见你与人私通。”
“那你如何得知我的举动?”
“平日无事,自然是学了些小功夫,看唇语也便能将你们说的话猜出个七七八八了,因而我便让楼祈去买了个一模一样的香包回来,而你原先放在我床底下的那个则在……”
“在我这里。”
女子轻柔的声音乍然响起,众人回头便见楼婳由人搀扶着款款上前,她手里拿着的东西赫然便是碧皖口中的香包。
碧皖脸色煞白,“小,小姐……”
楼婳轻咳一声,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血色,满脸痛心地看着她,“碧皖,我楼家向来待你不薄,我更是待你亲如姐妹,你何以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
碧皖死死咬住下唇,静了半晌却是冷笑一声,“楼家是待我不薄,可以说是很好,可我家中尚有弟妹需要上学堂,每月的俸禄根本不够一家人生计。”
“若是不够,为何不与我说起这事?”
碧皖抬头直直看向女子,满脸不屑,“和你说?说你说又能有什么用?每月再给我多透支一些银两吗,我的好大小姐,你还当楼府是曾经那个位列四大世家之一的楼府吗,现今的楼家早就破败了。”
她语气微顿了几秒,接着说:“我以前也不是没想过要和大小姐一同共进退,一同撑过楼府最艰难的日子,只是这都三年了,楼府依旧还是像扶不起的烂泥巴,可不就是谁都能踩上一脚,就凭这样的楼家如何让我再交付忠心?”
“更何况我自己就只是个女儿家,今年应该过了二十,也到成婚的年纪了,楼家曾经是京中大户没错,但现在已经落败不堪,哪家看得上我一个落魄世家的婢女?这楼府家主不管事,家母体弱多病,不堪大用,连大小姐你都自己病重自顾不暇,更别说帮我寻一门好亲事了,都说禽择良木而栖,奴婢难道就不能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吗?”
楼婳漆黑的眸子望着她,眼眸越发黯然,最后只余失望。
“你竟如此想……”
四下一时肃静,良久沈子衿才悠悠开口,“归根到底,所言种种不过都是你的自私自利罢了。”
碧皖死死咬住下唇,恨恨地盯着面前坦然自若的女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奴婢所做之事不过是侍人为主尽其忠,拿钱办事罢了。”
“好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好一句侍人为主尽其忠,拿钱办事。”
沈子衿轻抵抚掌,嗓音却是倏忽冷了下来。
“可你的自私自利,为何要让我阿姐的命来承担,为何要让我楼家来承担?”
字字句句,清晰入耳,铿锵有力。
“你说楼家大厦将倾,衰败不堪,这是事实,你说想为自己选择一个高门大主我们也不阻拦,但你为何对我阿姐下此毒手?我阿姐待你不薄,不曾苛责打骂,可谓问心无愧,可你确恩将仇报,趁我阿娘病弱,阿弟年幼,阿爹不管事便想要魂不知鬼不觉地让阿姐高烧不退就此病逝,可曾想过这会对我楼家造成灭顶之灾?!你又可知你手上会沾上多少无辜鲜血!”
“后来你知我阿姐身体恢复,一技不成便又生一技,知晓我楼府内院不和,便想要将茶碱之事诬陷于我,以姐妹不合之事将我楼家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试问你只是想要择良木而栖,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让自己嫁个好人家,还是已经被金钱利益冲昏了头脑,想要我楼家自此一蹶不振,从京城永远消失?!”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震得在场所有人耳膜生疼,哑口无言。
楼祈怔怔地看着眼前面容冷冽的女子,唇线绷得笔直,眼底流露出极淡的,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复杂情感。
碧皖整个人瘫软在地,被堵得哑口无言,已然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
在碧皖被拖走之前,沈子衿淡淡望了她一眼,只言此一句,“你说得没错,禽择良木而栖,可你真的以为你选择的是一条正确的路吗?”
“你当真觉得我楼家没有重回往昔荣光的一日吗?”
此时此刻,日光落在少女娇柔的面容上,发丝轻扬,衣袂翻飞,虽身姿纤弱如薄柳,脊背笔直犹如一杆长枪,让人不觉心神安定。
闹剧落下帷幕,众人啧啧感叹几声便是准备散去。
“各位暂留。”
楼婳的声音缓缓响起,声音轻缓却有力,让人不自觉停下脚步。
“卧山,都记好了吗?”
沈子衿看向方才一直拿着一个小册子站在一旁的小厮,小厮一听,忙点头应下,将书本恭敬呈上。
“回二小姐,已经都记好了。”
沈子衿接过册子,飞快地扫了几眼便是将册子递给楼婳,两人相视一笑。
“现今楼府银两短缺,府上人员冗杂,需要进行裁减,所以方才一事,我让人将众人的反应都记录在册,合格者便可留下,不合格者也不必担心,我们也将家契还给你们,备好银两自行离府即可。”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乍然白了脸,亦有人面色复杂,神色各异,悲喜未知,可算是众生百态。
沈子衿并未参与其中,她朝院门口望去,却见楼彦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只余楼祈在原地左右踱步,满脸踌躇,时不时朝她瞟来一眼,偶尔对上她的目光时却是迅速移开。
沈子衿心里头发笑,径直走过去。
楼祈见她过去,忙停下脚步,摸着后脑勺四下乱飘,等她走近了些才装作不经意般低声问起,“你之前让我买女子香就是为了今日的事情啊?”
沈子衿含笑点头。
楼祈手指从鼻尖下一滑,撇过头,似是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一句,“你还挺聪明的……”
沈子衿看了他几眼,径直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道:“阿弟也很聪明啊。”
楼祈猛地跳起来,忙后退几步仿佛她是洪水猛兽一般,蓦然红了脸,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孔雀。
“你,你以后不能随便摸我头!”
炸炸呼呼地扔下这句话,少年便一溜烟跑走了。
枕月候在一旁小声问:“小姐,你为何偏要让三少爷买女子香啊,如果只是为了诈碧皖的话,不是放其他的也可以吗?”
沈子衿莞尔,唇角抿开一丝狡黠的笑。
“枕月你不觉得他害羞的样子特别有趣吗?”
枕月:“……”
原来你竟是这样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