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着暖香的书房,男子肩膀披着一件玄色锦袍,正端坐桌案旁,眉眼清冷淡漠,修长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毛笔,正垂着眸子练字。
帷幔外无声落了一道黑影。
“殿下,圣上今日召了大皇子。”
苏珩垂眸望着案上的白纸,眼神平静无澜,闻言不过轻应了一声。
那侍卫却没有立刻离开,苏珩未抬头,只淡淡道了句:“难得见你这般犹豫,有事便直说吧”
“确有一事禀报,”那侍卫顿了几秒才接着道,“回殿下,楼府……被封了……”
苏珩手一顿,只这一瞬,毛笔上的墨汁在纸上氤氲开来。
他浑然不在意,抬眸:“被封?”
苏珩沉思片刻,继而道:“去查。”
“是。”
屋内熏香袅袅,重归安宁,苏珩垂眸盯着案上被墨汁晕染的字迹,已然没了什么兴致。
——
这是她第三遭进牢狱,第一次是随沈家,第二次是自己独身,而这第三次则是随楼家。
想来大概是她这体质天生凶煞,只适合一人独孤终老。
沈子衿这般在心里自嘲着,不知不觉便被带到了牢房门外。
“还请楼大人委屈几天,等查明真相自会还楼大人,楼府一个真相。”
章庭朝楼彦拱手作揖。
“哪里哪里,麻烦章大人了。”
楼彦拱手回礼。
章庭离开时,目光在沈子衿身上顿了几秒,眼底无澜,只是微微颔首。
待章庭走后,四下归于沉寂,周遭传来一阵低低的呜咽声,虽然楼府众人并不在一个房内,只有楼婳和沈子衿在一处,楼彦和楼祈便在旁边一边,其他人又在另一间,但呜咽声还是清晰可以传入耳内。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计策中的一环而已,但沈子衿看到此情此景还是想起前世沈家灭门时的惨案,所有人都被拉了出去,独留她一人站在尸山血海中,不知归途。
而她现在,重新回到这里,又带着楼家冒了一次险,阿娘生死未卜……
“阿瑾。”
女子轻柔的嗓音从耳际传来,瞬间拉回她的思绪。
楼婳轻轻握住她的手,见她双手冰冷刺骨,不觉微怔,忙放在手心哈气捂热。
“阿瑾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凉?”
“许是体质吧。”
沈子衿勉强一笑,便听楼婳轻声安慰道:“别太担心,阿娘一定会没事的,我们楼府都会没事的。”
沈子衿知她心里也十分焦急害怕,说这话也不过是在安慰自己,只轻轻抱住她。
一定会的。
前世她没能护住沈家,此生说什么也要护住楼家。
入秋的天,晚间还是泛起了丝丝凉意。章庭特意为他们寻了几间偏僻的牢房,地上还铺着干草垛,周围没什么人,自然也便听不到此起彼伏打呼噜的声音。
四下昏暗,只有楼房上空的小窗子漏进些许月色,光线明亮,照在地上的干草堆上,犹如水中浮动的藻荇。
沈子衿想来浅眠,一听到动静便醒得快,只眯着眼睛打量着来人。
来人一袭黑衣,身材娇小,许是四周太过于漆黑,沈子衿夜视能力却不错,好几次都见到她险些撞上了栏杆。
那人好一番摸索才来到她所在的牢房前,紧接着传来一阵低呼声,喊的名字却是——
“楼祈,楼祈……”
沈子衿沉默几秒,还是忍不住答了一句。
“楼祈在旁边那一间。”
那人有些尴尬,说了声抱歉便继续朝前摸索去,然而没走几步便又折返回来。
“那你是谁?”
沈子衿听声音早就知道她是谁,没想到对方却没认出自己,顿时沉默了半晌才道:“楼祈的二姐。”
那人也沉默了好一会才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是你啊……”
紧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人径直从怀里拿出一点点心,穿过栏杆递给沈子衿。
“既然就只有你醒了,那便给你吧。”
沈子衿本不知道是什么,但一接过便可感受到纸包里传来的温度,赫然是一包食物。
“本……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本来想带一只大烤鸭来的,但怕装多了塞不下,又怕被发现,所以就只能塞一些可供填饱肚子的食物。”
那人压低了声线说道,末了又加了一句,“那,那个,我只是担心楼祈在这里饿肚子才送给他的,毕竟我们是好朋友,你可不要自做多情。”
夜色昏暗中,那人的眼眸却犹如水晶般晶莹透亮。
沈子衿注视着她,眼眸中闪着稀碎的光,犹如月光被揉碎,洒向湖泊,波光粼粼。
半晌,才听她低低道了一句。
“多谢十……”
“嘘,都说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别和其他人说我来过了。”
那人左右警惕地望了几眼,又道:“此地不宜久留,那我先走了,等我救你们出来啊。”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四周沉寂的黑夜之中。
沈子衿半晌没说话,半晌,她走到墙壁旁靠坐下,像是自言自语般侧首轻声问道。
“你已经醒了吧?”
像是在自言自语。
少顷,却听墙那边传来一道低低的闷声回应。
——
不知道在狱中待了多久,外面似乎开始下雨,发出阵阵淅淅沥沥的脆响,泥土的芬香混杂着秋天的气息袭来。
沈子衿正盘腿打坐,突然听见一道巨响,紧接着几人走了进来。
章庭走在前方,在牢房外站定,一挥手便有一人上前拿钥匙开了门。
“诸位请。”
跟着章庭一路来到了大堂,上方的牌匾赫然写着廉洁正气几个字,下方则是一脸正襟危坐的沈清河。
没想到才时隔一个月,便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
堂内跪着两人,堂外则聚集了不少人,对突然到来的楼家人指指点点。
堂内跪着的两人赫然便是碧皖的父母,两人视线一与沈子衿对上,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于平静自然,反倒显得他们有些作贼心虚。
赵月枝坐在帷幕后,隔着青灰色的帷幔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开堂!”
惊堂木一拍,满座肃静。
“沈大人,”女子蓦然拔高了音量,一时之间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在大人开始审理案件之前,楼瑾有样东西想请大人过目。”
沈清河微微挑眉,“不知楼二小姐所说的是何物?”
“一个人,”沈子衿目光平视前方,声音清亮干脆,“不过在见到此人之前,楼瑾斗胆想请沈大人等半柱香。”
一语落下,满堂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