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白村长见笑了,他们护主心切,若说话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夏楚悦明白刚才影卫的反应和话多少有些以小心之心夺君子之腹之嫌,如若对方是个小心眼的,怕是心里已经嫉恨上影卫们了。
“夏姑娘说哪里话,他们护主忠心,赤诚一片,叫人佩服。”白南生不介意地摆了摆手,“你们随我进去吧。”
踩着木质的楼梯,众人随白南生进了这栋据说是全村最大最好的房子。
天空渐渐被黑色的帷幕遮掩,房屋内的光线昏暗,白南生走到贴墙的长案上,点了油灯。
不知用什么东西制成的油灯,燃烧的时候,飘出一股淡淡的植物味道。
这时,侧门的帘子被人掀开,从里走出一个妇人。
“南生,是翎儿的救命恩人来了吗?”
此妇人虽穿着粗布衣裳,却难掩其貌美风韵。
头上以一抹蓝色方布包裹住满头青丝,脸侧留下两绺短发,美眸盈盈如水,肤如凝脂,琼鼻挺俏,唇色不点而朱。
看去不过三十岁的年纪,面貌与翎儿有八分像,若是不晓得的,怕要以为她是翎儿的姐姐。
经白南生介绍,大家才知这妇人是他妻子,翎儿的母亲白氏。
白氏确定夏楚悦是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自是上前千恩万岁,眼见着她缠着夏楚悦不放,白南生忙打发她去给夏楚悦他们准备晚餐和住宿的地方。
白氏赶紧拭去眼角的泪花,应了一声退出大厅。
“村长,恩人可在此?我刚刚炖了一锅鸡汤,可以进来吗?”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有些尖细的女声。
白南生站起来:“杨嫂,快进来吧,客气什么?”
他亲自出去接他口中的杨嫂。
不一会儿他双手提着一瓦罐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而在妇人身后,还跟着几人,每人手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食物过来,有些个身边跟着小孩儿,所有人一进门就转着眼珠子寻救了翎儿的恩人。
夏楚悦一行人就在大厅内,他们一眼便瞧见。
影六等人面无表情,秉持着主仆有别,他们并不坐下,全站在了夏楚悦身后半丈处,速云则贴身伺候,替她添茶倒水。
村民立即看出夏楚悦是这群人的老大,眼中好奇更盛。
“阿娘,这位姐姐好漂亮,比翎儿姐姐还漂亮呢!”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躲在一妇人身后,小声地说。
她的悄悄话自然瞒不过夏楚悦等习武之人,夏楚悦闻声望去,便见小女孩虽躲在妇人后面,眼里却闪着明亮的光,十分天真无邪,不由浅浅一笑,不管在哪里,孩子的纯真都是一样的。
其实夏楚悦算不上绝色美女,只不过在这偏远落后的村子里,对没有多少见识的村民来讲,自然成了大美人,单以容貌来论,她并不没有比白翎漂亮多少,但是她身上那种刚柔并济的气质,使得她格外迷人。
即便走南闯北见识广的人,也鲜少看到这样气质的女子,何况是白洋村这样的地方。所以那小女孩说夏楚悦比白翎美,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见到她笑,那小女孩呆呆呢喃:“好美。”
那妇人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嘘,小孩子不许多说话。”
他们不晓得夏楚悦秉性如何,虽然小女孩没有说什么顶撞的话,但是童言无忌,谁能够料得到小孩子下一句会说什么,要是惹恼了这些打死赤龙的人,指不定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其他人则继续好奇地打量着夏楚悦等人,他们带来的饭菜摆在几张拼接在一起的长桌上,完事后并不离开。
白南生岂会不明白他们的心思,便道:“辛苦大家了,你们回去吃晚饭吧,别让人家里等久。另外,有件事要麻烦你们,夏姑娘他们今晚要住在我们村里,但是我这里房间不够,你们谁能够腾出空房间让他们住一宿。”
听说要让陌生人住到自己家里,那些本来神色好奇的村民顿时紧张起来。
夏楚悦和速云是女子还好,那些个黑衣男人个个身萦煞气,看着就不怎么好相处,这样的人放进家里,不会引狼入室吧?
白南生瞧出村民眼里的警惕,轻哼一声:“还说要替翎儿好好谢谢恩人,看来也就是嘴上说说,你们如果不愿意,且都回去,我另寻办法吧。”
那些个村民闻言露出羞赧之色,其中一名村妇急道:“村长,你说哪里话,谁说我们不愿意了。我马上回家腾出一间空屋子,让翎儿的恩人住。”
“我也回去,翎儿的恩人,就是我们的恩人,怎么也不能冷待了他们。”
一个个抛下话,便急急离开了村家长,各自回去给‘翎儿的恩人’准备房间。
木叶挠了挠头:“白叔,我也先回去了。”
“好,代我向你父母问声好。”白南生没有挽留。
“好咧!”木叶点着点大步走出去。
夏楚悦等人看得暗暗咂舌,好奇不已。
村民的表现好生奇怪,村长不过说了一句,竟然让心不甘情不愿的村民火急火燎地离开腾房间给影卫们住。
她原以为村民的热情是因为翎儿的父亲是村长,可现在看来,却好像弄反了,真正让他们如此热情的好像是翎儿本身。
白南生露出和善的笑容:“夏姑娘,你们过来用晚饭吧,吃饱后可到各户人家里住一宿。”
夏楚悦见白南生似乎不愿多谈,便将疑问放在心里,笑着坐到了桌边。
然后让几十个影卫也坐下:“眼下不比从前,主仆之别不必分得如此清,你们都坐下吃饭,就跟我们风餐露宿一样,别讲究太多。”
闻言,僵硬站着的二十来个影卫纷纷落座,但和夏楚悦仍保持了一定距离。
速云则坐在夏楚悦旁边,替她布菜。
“白村长,你们也过来一起吃吧,我估摸着翎儿得晚点才能醒来。”夏楚悦见白南生干站着,便提议。
白南生倒也没多客气,回屋将白氏唤了出来,同他们一起用餐。
这顿晚饭颇为丰盛,鸡鸭鱼肉全都有,还有各种当地的蔬菜,虽然在厨艺上有好有差,但对于夏楚悦等风餐露宿两日,啃了无数干粮的人来说,已是极好的。
吃完饭后,夏楚悦叫影卫各自散去,早点歇息,明早还得出村去寻找解药。
留下影六影七二人,其余人都退了出去。
夏楚悦对白南生道:“村长,我有些问题想向您请教,不知可否留下告知一二?”
“夏姑娘是小女的救命恩人,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问便是。”白南生笑道。
影六和影七守在外面,速云站到夏楚悦身后,夏楚悦同样浅笑着说:“此次我等来南领为寻求几味药,但是南岭林茂地广,我们对此地又极不熟悉,寻起来不易,故向白村长打探一二。”
“夏姑娘请说。”白南生理解地点了点头。
南岭毒物多,但是植物也多,好些外面千金难寻的珍贵药材在南岭不过是寻常之物,不少人就是冲着南岭的药材而来的,平时他们也会采些到外面与人交换他物,就是不知面前的夏姑娘想要何种药材了。
“不知道白村长是否听说过血滴子?”
她目光含着笑,紧盯着白南生的脸,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白南生听到“血滴子”三个字,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异色,虽然眨眼就消失,但却被观察他的夏楚悦捕捉到了。
“这名子听着奇怪,我倒是不曾听过。”白南生表情疑惑,“夏姑娘可否说得详细些?”
夏楚悦便将血滴子乃赤蟒与撒树伴生而成告诉了白南生,白南生笑了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青蛇竟被叫成赤蟒,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实在抱歉,我未曾见过姑娘所说的血滴子,青蛇见过不少,但是都没有夏姑娘所说的那么大的。”
夏楚悦心里略微失望,但早有心理准备,面上倒无太大的失落表情。
同白南生说了几句话,夏楚悦起身去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白翎。
白氏正坐在床边,忧心地擦去白翎额上的冷汗。
“速云医术不错,不如让她看看吧。”
白氏闻言连忙让开位置,速云上前搭住白翎的手腕。
片刻,她道:“白翎姑娘服食了圣药,伤势无大碍,不过此次伤势不轻,寒气趁虚而入,白翎姑娘染了寒病,夜里估计会发烧,但无大碍,只要需要小心照料,用冷毛巾敷额即可。”
“孩子他娘,你今晚就留在这里照顾翎儿吧。”白南生对白氏道。
白氏点点头,然后感激地向速云和夏楚悦道谢。
看完白翎后,白氏领着她们到三楼,指着两间屋子道:“今晚二位姑娘便睡在这里,若有什么吩咐,只管下楼对我说。”
待白氏离开后,速云将自己房间门关上,进了夏楚悦的屋子。
“小姐,今晚我便守在你房间里吧。”
影六影七守在楼下大门处,速云不放心让夏楚悦自己一人呆在一间房里,总觉得这个村子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尤其是村长夫妻。
看他们言谈举止,和其他村民相却甚远,不像是山中小民,反倒像是富贵人家的主人。
夏楚悦也看出了白氏夫妻的异样,开始时没注意,直到白村长拿白翎恩人的话来挤兑村民的时候,才注意到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高在上。
按理说村长乃一村之长,说起来地位确实是最高,但是在乡间,村长也不过是比普通村民多了个名头罢了,平时主持村中事宜,当个发言人和决策者,但是要养出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却不太可能。
而且,那些村民一听到“翎儿”立刻改了口,要多热情有多热情,若是平常村落,即便村民对村长家的女儿多有照顾,也不可能替着她照应那么多“恩人”吧,又不是自家闺女的恩人。
很显然,白村长似乎知道个中缘由,抓住这一点让村民答应腾出房间让影卫们住了进去。
“且住一晚,明早便走,有什么秘密也与我们无干。”夏楚悦轻叹口气,别人的事儿少管为妙,好奇心害死猫,他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能不惹麻烦尽量不要惹。
速云下楼打了水端上来,夏楚悦简单洗漱后脱掉外衣,拔下头上的银簪子,放到枕边,然后爬上床。
她瞧见速云端坐在竹凳上,便道:“你今晚便跟我挤一挤吧。”
速云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坐在这里即可。”
她终是顾忌着主仆之别。
夏楚悦却没放弃,“在南岭中历经艰险两日,好不容易碰着床,你不好好睡个觉?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明天又得跋山涉水,你到时可别像上次一样病倒。”
速云睫毛轻轻颤动两下,上次她连续病了好些日子,连累得小姐被宁王教训,说什么也不能再生病,尤其是在这危机四伏的南岭密林中,一旦生病就会拖大家的后腿。
“快上来吧,山里夜凉,你坐在那里一晚上,还不得冻病了?”
速云僵着身子站起来,却没迈步。
夏楚悦轻笑一声:“怎么,还得小姐我三令五申地把你请上来?”
速云这才迟疑地迈开步子向床边走去。
“先把外衣脱了,难不成你要和衣上床?”
速云眸光闪动,转过身将蓝色的外衣脱掉,然后坐到床边。
“睡吧,明日要早起。”夏楚悦往床内挪了挪,给她空出半张床来。
犹豫许久,速云才脱鞋躺到床上,却僵得像块木头似的,动都不敢动一下。
夏楚悦暗笑,速云和她主子可是半点儿也不像。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速云,合上双眼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缓。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身旁的人总算没那么僵硬,呼吸似乎也不再那么压抑。
她唇角微微勾起,速云看着冷若冰霜,实际上却是个单纯细心的丫头,这不禁让她想到了前世的一位好友,同是羽林的战友。
羽林里的成员个个都是天才,只不过表现在不同的领域而已。
就像其他许多兵种一样,羽林里同样男多女少,整个羽林中,女性不过四五个,和她相处得最好的两个,其中一个和速云的性子有些相似,名字叫白以柔,长得也温婉柔美,但是性子却十分冷,常年展现在外的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因此被战友们戏称为冰美人。
白以柔是真的冷,而她楚悦,只能算清冷,和白以柔一比,简直称得上是“温和”。
那丫头虽然面冷,但是心地却极好。
有一次楚悦与她一起出任务,目标是一个残忍杀害同胞的部落首领,看到那些惨死的部落人民,楚悦等人愤怒之极,捕获了那个部落首领以后,楚悦在后山上发现白以柔在烧纸钱,祭拜那些死去的部落人民,而且她还注意到,白以柔当时眼角有泪光。
只不过在发现她时赶紧收拾起来,恢复了平时的冷漠无情。
速云同白以柔确实有几分想像,那次对战血煞堡堡主,清风楼的弟兄死伤惨重,若不是要保护她,估计速云不会那样空手逃离江梨镇,而是拼死对抗血煞堡堡主罢。
夏楚悦想着想着,渐渐睡了过去。
此时,另一间房内。
白南生与白氏坐在桌边。
白南生眼睛微眯,在昏暗的油灯中透出几分危险。
“南生,你查出那些人的身份了吗?”白氏揉了揉眉骨,眼波流转,看向白南生问。
虽然打扮朴素,却有几丝魅惑之色。
“哪里那么快,从这里到南岭外,至少得一日的路程。”白南生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也要寻血滴子,世上知晓血滴子的人不是没有,可真正知道怎么找血滴子的只有云族人,奇怪的是他们会知道赤蟒非红,而是青。”
“那我们要做什么吗?”白氏问。
“先拖住他们,免得坏了云族的事。”
“可要怎么拖住他们?”白氏觉得那些人,尤其那个领头的叫夏楚悦的姑娘是个有主见的,恐怕不会答应留下来。
白南生抬眼看向女儿房间的方向:“不是有翎儿吗?”
“你要利用翎儿?”白氏闻言脸色微白。
白南生蹙起眉哼了一声:“什么利用?替云族效力,这是我们无上荣耀,翎儿若是清醒,必然也会答应。”
白氏自然清楚这个理儿,可明白是一回事,感情是否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行了,你去照看翎儿吧,别露出破绽。”
“要是用翎儿仍拖不住他们呢?”白氏眼睛闪烁。
“那就让他们离开。”白南生说得轻松,可眼底却阴霾一片。
白氏与他相处多年,怎会读不懂他眼里的狠意。想到要利用宝贝女儿去拖延夏楚悦他们,她心里亦闪过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