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岢岚盗……岢岚的义士们要来咱这了,几位有什么打算?”老贺家掌柜在真武观召集了柳林现存的几家大户,在说到岢岚义士时脸色略有些尴尬。
此次来真武观的算上老贺家一共就五家,其余的不是跑路就是在活曹操罗汝才过境时被劫了。另外的四家掌柜脸色发苦,现在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持续三四年的干旱,去年的民变,今年的兵祸,还要马上要来的岢岚盗,不如意的事情是一波接着一波,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贺掌柜的,你把我们叫来,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来应对岢岚的‘义士’们了?”
老贺家掌柜叹了一口气,道:“不好说啊,前不久刘垣圪坮那边就来过一拨人,当时条件没谈拢,那个带头的小后生说啊,现在在这吕梁山,我们这样的人说了不算,只有他们那样的说了才算。当时我还觉得这后生娃子不知天高地厚,没想到这么快就是他们说了算了。唉!”
“那……给一笔钱货可不可行?”一个掌柜提议道。
“不大可行,上次他们来的时候我就提议过,但被那个领头的后生给拒绝了。”
这话让上次没跟谭良栋接触过的掌柜很是不相信:“怎么可能,这天下还还有不偷腥的猫吗?”
“不要小利,那就说明是在图谋更大的。”
老贺家掌柜点头,刚准备说点什么,真武观的道士走了进来,脸色奇怪道:“各位掌柜的,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刘垣圪坮出来的那一队人,领头的叫谭良栋,在岢岚那里的地位仅次于吴敏、杜松。并且,这个谭良栋,一路上都在宣扬他们是怎么打败官军的,那战况还真是惨烈,刘垣圪坮是男女老少齐上阵,和官兵在各个地方打,两方的损失都不小。”说到最后,道士可能是觉得自己在道观里说这些内容有些不合适,便诵了一声“无量天尊”,向着观中主殿方向行了一礼。
“坏了!”老贺家掌柜立马站了起来,边走边说:“岢岚那边来者不善!诸位,老汉我先走一步了。”其余掌柜面面相觑,也相继告辞离开。
众人走后,真武观的道士摇了摇头,他对所谓的岢岚盗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论这谭良栋要干什么,真武观在柳林、在吴堡、在永宁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道士有这个自信。
正在路上的谭良栋还不知道柳林因为自己的到来出现了一系列的波动,不过他即使知道了也不以为意。张应宸和刘文景也跟着谭良栋一起去柳林,他们两人现在是谭良栋的铁杆,即使在巷战中受了伤也继续跟着谭良栋行动。
“队正,你为啥让我到处宣扬咱们和卫所兵打仗的情形?”张应宸走在谭良栋一旁,不解道。
谭良栋指了指打在队伍前头的红旗,沉声道:“以前,那就是块红布,但现在,那是一面红旗,是用我们的血染红的。惟有经过铁与血,方能使敌人胆寒!”
张应宸似懂非懂,旁边的刘文景却陷入沉思。刘文景心思细腻,不像张应宸那般大大咧咧的,很快从巷战里走出来,到现在他脑子里回想着的还是巷战的惨烈,很多熟悉的亲人都倒了下去,里面有他的大伯、叔叔、兄弟,刘垣圪坮为了保卫自己的粮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刘文景仍记得他的大伯在后坡要进行巷战动员时,在家里说过的话,“咱们自己的东西,只有靠自己才能守得住。以前大家是一盘散沙,没办法聚成一股力,现在有后坡把大家组织在一起,完全可以去拼一场!不打一场,我们啊,永远是羊圈里的羊!”说实话,当时刘文景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位只会种地的大伯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对刘文景触动挺大的。
在以前的刘垣圪坮,凡是有盐丁、矿丁或是衙役过境时,总会在刘垣圪坮敲上一笔,不然就去祸害村里的人家,那时候的人们选择了忍气吞声,这就和那养在羊圈里的羊一样,时不时的被薅上点羊毛,甚至有时会被宰掉吃羊肉。现在,这一场仗打下来,刘垣圪坮站了起来,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小觑,更重要的是,在日渐混乱的晋西北,刘垣圪坮,已然成为了强者。
半个时辰后,谭良栋抵达柳林,和他上一次来柳林时不同,这一次,柳林所有还在的乡绅、矿主、名流们全都来了,还把柳林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酒楼给全包了,说是给谭良栋接风洗尘。
在进柳林之前,谭良栋就不断默念一句话,“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我们首要的考虑问题。”柳林人口相对较多,要想在柳林站住脚,就必须得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这大多数是谁,一小撮又是谁,就是谭良栋选择的朋友和敌人。
领头的依旧是老贺家掌柜,笑眯眯的对谭良栋道:“谭当家真是年少有为啊,老汉在酒楼里备了一桌酒席,还请谭当家赏脸。”
谭良栋看了看迎接自己的人,玩味道:“就备了一桌?”
老贺家掌柜不明其意,只能接道:“小地方没啥好东西,做出一桌来也是老汉下了很大的功夫。”
“嗯,掌柜的,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
“敢问是……”
谭良栋挥了挥手,四百人拔刀的拔刀,亮枪的亮枪,明晃晃的武器吓得众人大惊失色,再配合士兵们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那股狠厉劲,现场一片肃穆。“那就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就准备一桌,是什么意思?”
老贺家掌柜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自己眼前的可是敢打敢杀的岢岚盗,不是那种只会吓唬的花架子,他真怕谭良栋一刀过来。旁边别的掌柜战战兢兢道:“谭当家,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好办,你们几家回去,把我们所有人的饭都包了。我想想,就蒸包子吧,蒸两千个,全部都得是大肉馅的。”
“两千,大肉馅的?谭当家,这……”
“有困难?”
老贺家掌柜回过神来,连忙答应:“没问题,谭当家。”老贺家掌柜也明白过来了,谭良栋是非得从他们身上扒一层才罢休,毕竟,左卫出兵,他们也是出过钱粮的。
“这态度才是合作的态度啊,文景,你负责这个包子的事情。掌柜的,我还听说一件事,你们这有不少人是非常不乐意和我们合作,一听我们要来,连家都不要了就跑了,是不是?”
“这……谭当家的,这事我不了解啊。”老贺家掌柜打起了哈哈。
“没事,你不了解没关系,既然他们不要家了,那我就把它们全部充公了。想来你们也知道,我以前是挖煤的,这些沾了矿工血的东西,我是最见不得的!应宸,让掌柜的给你带路!”
安排好这两件事后,谭良栋带着剩下的人,到了柳林最有威望的矿工把头林把头家里。林把头好像知道谭良栋要来,提前在自家的窑洞外面迎接。
让人守在外面,谭良栋跟着林把头进了家,好奇道:“林把头,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林把头笑道:“谭当家一进柳林我就去看了,你不去赴那些大掌柜的宴,我就想多半可能是要来见见我们这些矿工老兄弟了!”
“是啊,我以前在杨家坳子那挖过煤,上次来柳林就听过林把头的名声了,但没有前来拜会,罪过罪过啊。”谭良栋也笑道。
“谭当家客气了,不知谭当家有什么事要交待给老汉我?”林把头可不会认为自己的名气足以让现在名声正燥的岢岚盗三当家对自己如此客气,显然是有事情要让自己办。
“既然林把头这么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希望林把头能把矿工兄弟们都叫来,我要送他们一些东西。”
“送东西?”
“是的,柳林的煤窑掌柜可不少,这里面有些人一听我要来就跑了,这可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既然他们抛弃了这些家业,那我就都收下了。这些家业里可是有矿工兄弟的一份子,分给他们也是情理之中。”
“这……”林把头有些迟疑,他很想说怕这些矿主们秋后算账,但看到谭良栋腰间的挎刀,把自己的话咽了回去,答应道:“既然谭当家都这么说了,那老汉我就当仁不让了。”
“好,就劳烦林把头了。”
林把头是个老滑头,若不是谭良栋亲自来找,他是不会出面的。干了这么多年把头,还能在矿工中有着很高的威望,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张应宸从空无一人的大户家搜出不少东西来,主要是粮食、腌肉、盐一类的物资,像是金银一类的基本被带走了。谭良栋不以为意,他的目标就是这些,特别是盐,自从镇西卫被打退后,太原府方面就开始限制盐商进入岢岚,在左卫集结大军后,外地的盐就无法进入岢岚了,刘垣圪坮现在很缺盐。
将所有盐打包好后,谭良栋舒了口气,到现在为止,这场左卫和太原府组织得围剿算是被刘垣圪坮给冲破了。围剿,除了明刀明枪的军事战斗外,还有杀人不见血的经济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