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山西行都司,沿着专用来行军的驿道,谭良栋和吕梁营用了五天时间赶到大同城,此时的大同镇、大同府和山西行都司都在大同城,大同城是山西境内仅次于太原的大城,吕梁营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城市,很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在大同城门外,不时的传出一阵阵惊叹声。
谭良栋和卢象升在外城城门外,见到了前来接待自己的人。大同镇总兵为表示自己的重视,把自己的亲兵营把总派了出来。谭良栋也是把总,从职别上讲二人同级,谭良栋见了总兵亲兵营的把总,倒也没有太过于拘谨,把自己麾下部队的数目、装备和前来协防的事情说了一遍后,便完成了入城手续。
随后,卢象升去了行都司,前去报备,谭良栋则带着人进入外城,驻扎在专门的校场,等候行都司的命令。
一进大同城,谭良栋立刻就感受到一股边塞城市的气息,各种各样的人穿梭在大街上,既有明人,也有草原上的蒙古人,各种口音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而人们对于谭良栋这一支部队熟视无睹,显然是这样的情景见多了。
不同于太原府,大同府靠近草原,谭良栋一路上看到很多售卖草原上特产的小商贩,比如奶皮子、马奶酒、烤羊肉串之类的,一些大的酒楼,则是摆出烤全羊的架子来吸引顾客,充斥着羊肉特有的香味。
大同镇给吕梁营安排的校场位于外城西角,比较偏僻,但地势很开阔,正适合扎营,谭良栋安排吕梁营驻扎下来后,卢象升也报备回来,只不过卢象升脸色很不好看。
谭良栋把卢象升迎回屋子,给他倒了一杯水,问道:“建斗,这是出了什么事?”
卢象升哼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奈道:“良栋,这行都司真不是玩意,说什么是大同镇要咱来的,粮饷武器要咱跟大同镇要,你说这是什么事?”
在边镇,一般外来客军协助作战,都要归属于当地行都司管理,粮饷武器也都从行都司支取。此次吕梁营赴大同协防,虽说是来自大同镇的命令,但归属上还是要走行都司的,这是朝廷制度。
谭良栋很好奇行都司的人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这样说,便道:“建斗,客军归属于行都司,此乃朝廷制度,行都司的人胆子有这么大?”
“要是那样就好了,行都司敢这么干,我立马在刘大人那里参他们一本,他们只是让咱们走大同镇那里要粮饷武器,挂名还是挂在他们那。”卢象升对行都司很不满,这明显是不想出血。
谭良栋皱起了眉头,自己在柳林得罪的那些人在大同这也有那么大的能量,给自己使绊子。如果真是这样,谭良栋握紧自己的拳头,此次任务完成,自己回去一定要找那些人算账。
“唏律律……”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叫声,谭良栋立刻站起身来,马队的马已经全部安置好,这是哪来的马叫声。
门外传来一声报告,紧接着亲兵走进来,报道:“把总,卢县尊,营外出现一支马队!”
谭良栋和卢象升听后立刻出门,来到营外,只见一支十余骑的马队,最前面的是一个络腮胡大汉,看到谭良栋出来,扬了扬马鞭,眯着眼道:“你,就是谭良栋?”
来人语气极为傲慢,很明显是来找事的,不过本着能不惹事还是不要惹事的态度,谭良栋抱了抱拳,回道:“正是在下,不知尊下是何人?”
络腮胡大汉听后,哈哈大笑道:“找的就是你,谭良栋,某家是张总兵麾下镇川堡守备,贺方!”说完猛盯着谭良栋,嘴角一丝笑意若有若无。
姓贺,谭良栋第一时间想起柳林的老贺家,贺家老二在被自己抓起来后一直吹嘘自己的背景怎么怎么深厚,难道自己眼前的这人,也是老贺家的人?
贺方端坐在马上,继续道:“谭良栋,张总兵很看得起你这吕梁营,说是你们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找他。这让某家心里很不爽,张总兵何等人物,也是你们能随便打扰的,今天就让某家来领教领教你这吕梁营的本事。”
军中的汉子说话直来直去,不管是因为什么,贺方直接表达了对吕梁营的不满。随后便让自己身后的人下马,排成两个纵列,人手一根木棍。
谭良栋见状,明白了贺方的意思,吴敏曾给他讲过,边镇各军有了矛盾,内部解决就是拿着木棍打一场。也不用叫其他人,谭良栋把自己的亲卫营拉了出来,正好人数相当。卢象升也加入战团,刚受了行都司的气,现在贺方又过来挑衅,正年轻气盛的卢象升如何能忍。
在谭良栋和贺方一声令下,双方人马立刻陷入混战。贺方带的是跟随自己的老边兵,打起来下手又狠又刁钻,刚开始时谭良栋不适应这样的打法被抽了两棍子。
亲卫营都参与过对镇西卫和左卫的战斗,打起来一点也不觑贺方的人,在经过一开始的稍许混乱后,便很有默契的三个一组配合,跟贺方手底下的人平分秋色。
卢象升武艺高强,很快就和贺方对上了。贺方哪是卢象升的对手,三招过后,双臂发麻,两手发颤,贺方也被卢象升的力气吓了一跳,谭良栋瞅准机会,拿棍子抽了贺方大腿一棍,然后迅速把棍子架到贺方的脖子处,大声道:“还不停手?”
主将被擒,贺方一边的人停手,随即谭良栋这边也停手,贺方被棍子压着双腿弯曲,喘着粗气道:“哼,谭良栋,算你厉害!”
见贺方服了软,谭良栋抽出棍子,贺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翻身上马,对着自己手底下的人没好气道:“还看什么,丢人现眼的玩意,还不赶紧走!”
贺方走后,卢象升走到谭良栋旁边,道:“这是下马威啊!”
谭良栋点头道:“来到别人的地盘,不可避免的事。”谭良栋不怕边军给自己下马威,他担心的是贺方纯粹是来找自己麻烦的,是来报私怨的,马上就要开赴边地,谭良栋满心思都是怎么和蒙古人打仗,没精力处理这些破事。
发生在吕梁营营地的事很快便被大同镇总兵张远得知,张远跟新任的山西巡抚刘策同为山东人士,在官场上老乡在很多时候就是天然的一党,张远和刘策自然也不例外。
随着辽东战事吃紧,大同镇面临的局势也越来越险峻,张远迫切希望得到刘策的帮助,刘策为了压制晋商和行都司,很爽快的选择和张远合作。此次行都司刁难卢象升,究其根本就是在这。
张远对于谭良栋能打过贺方还是有些小惊叹,得知贺方失败后笑道:“看来咱的刘巡抚没有糊弄我,派过来的人还是有些能力的。”
亲兵营把总听了张远的话,有些吃味道:“总兵,这吕梁营毕竟是外人……”
“外人?刘憨子,只要进了大同镇,那大家就是一家人,是上了战场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以后这话不要再提,还有贺方去找吕梁营麻烦,这事情肯定有曲折,你下去查一查。这是我和刘巡抚的第一次合作,我不希望搞砸了!”
“是,总兵大人。”把总拜首道。
亲兵营把总走后,张远又叫来自己的副官,让他从大同镇的辎重中拨一部分物资给吕梁营送去,行都司刁难吕梁营的事也传到张远这,张远明白是行都司的那位指挥使借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大同边镇情况复杂,鱼龙混杂,商人走私的情况十分猖獗,张远在刚来大同镇时曾想着根除这种通敌之事,但后面发现根本办不到。上到行都司指挥使,下到边地各卫所的小旗,几乎所有人都跟边境走私商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生意做大了的晋商们影响力遍及整个山西,甚至能影响到朝堂,张远根本无法拿走私开刀。
此次蓟辽镇从大同镇抽调了八千人,让大同镇一些地方缺少兵力,正需要来自内地的补充。以前传统的做法是报给朝廷兵部,让兵部负责补充,但现在朝堂一团混乱,张远想办法让刘策帮自己的忙。刘策作为一省军政最高长官,有权调军。
就在张远给吕梁营调拨物资的同时,刘策安排的人也到了大同府,和卢象升接上头。刘策派来的人自称夏先生,年轻的时候做过跑腿掌柜,主要跑边地的生意,对大同府很熟悉。刘策把夏先生派过来,就是让谭良栋和卢象升能对大同府内部的情况有点了解,不至于两眼一抹全是黑。
夏先生见到谭良栋和卢象升后,便也不客气,直接开讲,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包括一些在大同府人人皆知的而在其他地方几乎无人知晓的事。这些对于初到大同府的人来说,是必须要知道的,也是必须要适应的,不然,很容易被内外的敌人联合起来构陷,最后白白丧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