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就知道了。”
张铁蛋搓了搓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思柔怀着满腹的疑问，跟着出门。
路上，思柔问张铁蛋：
“刚才那个巨大的机械狗，你看到了没有？”
“看到了，是不是很酷？”
在前面走的张铁蛋，扭过头来，冲着思柔做了个模仿的狗脸。
由于塑胶脸跟铁皮脸一样，没有生动的肌肉表情，只能动的是嘴巴和眼睛。张铁蛋把双手放在嘴巴边，配合着嘴的张合，在虚张声势，发出吼吼吼地叫声。
“狗不是这么叫的。”
思柔纠正张铁蛋：
“狗是汪汪汪地叫的。”
说到这里，思柔真替张铁蛋这些孩子悲哀。在这个涌动的钢铁世界里，没有鲜活的生命，动物也没有。这里的孩子没见过真正的动物，所以连狗是怎么叫的，都不知道。
“管它是怎么叫的，反正想怎么叫，都可以通过发声器设置。”
张铁蛋无所谓地道。
他说的确实如此，机械人是可以在发声器上，设置成男声或者女声，也可以设置成动物的音色。所以，靠声音来分别性别，在这里有时候是不准确的。当然，从形体上，一样不准确，不排除有人故意男变女身，或者女变男身。
而小孩子出宫之前，如果没有性别意识的话，那么基本上他出宫之时，换了机械体之后，就是一个毫无性别意识的机械人，一般是自我默认为中性人。
“那个巨大的机械狗，是谁弄出来的？又干嘛用的？”
思柔知道张铁蛋，经常跟着他妈妈跑去区中心干散工，接触那里的信息比较多，一定知道这个机械狗是怎么一回事。
“还能有谁？是Z大人弄出来的。听说是远程脑电波控制。”
张铁蛋告诉思柔道：
“一直都在区中心做调试，但像今天走这么远的，还是第一次，都快走到咱们这里贫民区来了。它要是跑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这些铁房子是不够它踩上几脚的。”
“是Z大人弄出来的？”
思柔吃惊极了：
“他弄出这么一只巨大的机械狗，干嘛用？”
“嗨，还能干嘛用？”
十四五岁的张铁蛋，说话的语气像一个社会阅历丰富的成年人，说道：
“谁敢反对他，不听他的，他就用这只巨大的机械狗，咬死他！你也瞧见了，这只机械狗比一座房子都大，光是嘴巴就跟两三扇门那么宽，别说我们这些机械人了，就是一辆小车，被它咬住，也会毫不费劲地咬碎掉。”
思柔听了，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竟然是Z大人的刑罚工具，震慑用的。
就这么说着话，思柔跟着张铁蛋走了好一会，便来到张铁蛋家。
同样是一座铁皮房子，不过，因为不用收破烂，门前收拾得干净、整齐。
一个女性机械人坐在门口前，瞧见思柔来了，赶紧站起来：
“来来来，思柔，张妈有话要问你。”
思柔走上前去，道：
“张妈，你问。”
张妈看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机械人，才低声问：
“我听说，你前阵子去L区挖工地，想向你打听一下，工地上可有人挖到种子没？”
张妈这话，显然出乎思柔的意料之外。
种子在这里，可是像毒品那样深入人心，没人敢碰，更不会当成谈资时常挂在嘴边，也不会拿来聊家常一样聊天。
要不是玛丽她捡到了一颗种子，拉着思柔去地下市场，以思柔的性格，她是不可能接触到种子的。
听张妈问及种子的事情，思柔只好笑了一下，道：
“张妈真爱说笑，那种子，谁敢碰啊？会被抓去‘回炉’的。”
“思柔，你可是张妈看着长大的，以你乖巧、听话的性格，你是不可能会接触到种子，甚至会避而远之。但张妈知道你从来不会撒谎，问你这个，就是想借你的老实，打听一下工地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可以挖到种子。”
张妈把话摊开讲了。
思柔点点头，明白张妈的意思，她想了想，问道：
“张妈，你一向也是规规纪纪的，今天怎么突然问一些禁忌的东西？”
张妈看了看周围，然后把思柔拉进屋里，小声道：
“赵叔知道不？死了老伴，死了儿子的那个，经常一个人坐在家门口骂街的那个，有印象不？”
思柔在脑海里搜索一下邻居赵叔，结果没有一点记忆，于是回答道：
“有印象啊，他怎么啦？”
“他发大了！”
张妈跳起来告诉思柔道：
“听说跑去五指山那里挖工地，然后挖到了一颗种子，卖了几十万。好嘛，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经常接工地的活，跑去五指山，前前后后挖了十几颗种子，总共卖了好几百万。现在，他已经住进区中心里啦，早搬啦，早在那里买房啦。”
思柔一听，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
这事，换没经历玛丽事件前，她顶多是听听笑笑。但现在不同，一来亲眼目睹过捡种子这种事情，知道捡种子的确是发家致富的一条途径。二来，思柔把玛丽的种子弄丢了，她得想办法弄回一颗，赔给玛丽。三，弟弟马上要出宫了，思柔得想办法弄到一笔钱，把弟弟送到地下收容所去。虽然收容所还没找好，但送收容所是坚决要做的事情。
“张妈，你说的……是真的？”
听张妈这么一说，思柔也激动了起来。
“那还有假？”
张妈见思柔也是激动的眼神，就知道思柔也心动了，赶紧道：
“就在昨天，我带小铁蛋去区中心做散工，就碰见了赵叔。嗨，差点认不出来了，赵叔那人整个光鲜极了，出入都坐专车。我还亲眼看他走进一栋大楼公寓去的，哪还有假吗？”
“这么说来，赵叔真的知道怎么弄种子，也知道怎么把种子卖出去了？”
思柔从中挖掘到有用的信息。
“那我可没想这些。反正知道挖种子，原来真的可以发家致富。”
张妈感叹道：
“所以，我才来问你，去五指山下挖工地，是不是真的可以挖到种子？要真是这样，我也带小铁蛋去挖工地。”
思柔低声道：
“张妈，实不相瞒，我去L区挖工地，是真的看到有个工友捡到了一颗种子。就是不知道怎么卖出去。你既然在区中心撞见过赵叔，那还记得他的新家在哪吗？我想去问问他，向他请教一下这方面的途径。”
张妈激动地看着思柔，差点跳起来了，她兴奋地道：“太好了，原来挖工地真的可以挖到、捡到种子。我以后散工不做了，就带着小铁蛋天天去挖工地。哦，你想找赵叔请教，估计很难。赵叔现在可不是贫民了，他是大富翁，你去找他，怕他嫌弃你，看不起你，不见你。”
思柔点点头，知道这是可能的，但她不想放弃：
“你就告诉我，赵叔家地址，我试试。”
“行，我告诉你，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吃个闭门羹是正常的，没好脸色给你看，肯定是少不了的。”
张妈接下来告诉了思柔，那赵叔的新家地址。
“行，谢谢张妈。”
思柔也很开心，感觉看到了新的希望。转身出门的时候，思柔想到了什么，回来低声对张妈道：
“张妈带小铁蛋去挖工地，要是挖到了种子，捡到了种子，千万别让人知道了，偷偷藏好。也别急着跑地下市场去卖，你第一次接触到种子，对买卖种子的门道完全不懂，很容易被骗。你先拿回来，我帮你鉴别一下，然后再偷偷卖出去。这事一定要保密好，也不能太激动，千万别被人发现了，这可是禁忌的事情。”
张妈认真地点着头：
“这个肯定要小心谨慎。这耗子到处都是，耳目精灵得很，张妈肯定会格外小心的。但愿好运降临，让咱们也能捡上一两颗种子，不说发家致富，最起码是吃喝不愁，摆脱这贫穷。”
“好了，我回去了。”
思柔知道，能把张妈这等老实巴交的人，逼上冒险的地步，也就只有这贫穷的生活了。
告辞了张妈、张铁蛋，思柔回到家里来。
老爸收破烂也回来了，看他直不起腰在卸车上的废品，思柔就一阵心酸。
思柔赶紧跑上前去帮忙，老爸过问了一下找收容所的进展，思柔不敢告诉他今天看到的事情，只得说：
“在找呢，快了。”
“要快点找，最近铁山集团在E区，又堪察出一处地下铁矿，据说储存量十分惊人。受这影响，现在这些废铁的回收价，又降了，以后这废品也卖不了几个钱。趁现在有点积蓄，赶紧把你弟接出宫。”
老爸叹着气提醒女儿道。
思柔的心咯应了一下，就跟有肉身时，吃饭被噎到一样。
找，当然想快点找，但同时家里并没多少钱啊。老爸说的积蓄，不过是几万块而已，但像浩斯说的合伙费也得上百万，压根就是杯水车薪。
明天就去找赵叔，让他给我指点一条财路。思柔在心里暗暗祈愿道。
到了第二天，思柔摸准了时间，选定在上午九点前往区中心，去找赵叔。
从路边的贫民区出来，往区中心方向走去，中间是一段近三公里的“隔离”带——垃圾。
从外面看，还真是垃圾包围了城市。区中心的干净、繁华是有代价的，那就是把垃圾全堆放在这三公里的“隔离”带上了。
几个身子残缺的机械人，正在翻找着一些有回收利用价值的垃圾。
思柔看见他们，得远远地绕着走。
这些身子残缺的机械人，都是有过一段或者几段悲惨的遭遇，有的是偷渡客，有的是家破人亡的苟还者，有的是家庭的遗弃儿……在这个涌动的钢铁世界里，悲惨的途径很多，造就了苦难的机械人也是千差万别，有的仅仅是出宫时，换身事故，而原生家庭无力承担和面对，就把这样的孩子遗弃了。
经过这些机械人时，是有一定的危险概率的。为了生存，他们会攻击落单的过客——很明显的好处是，一身完好无损的机械人，身上全是宝，不说拆出部件卖了，就是拆出部件来换在他们身上，也足以让他们冒这个险来攻击路客。
一个只有半截上身的残缺机械人，爬在了“隔离”带上，看见思柔为了绕开前面那几个机械人，而转向他这边时，他就像饿鬼看见了美食，激动地连爬带滚地迎向了思柔：
“行行好，给点钱，给点钱我。给电也行！脑袋机泵的电，也行。”
脑袋机泵的电，是低电压的直流电，要从“身体”内部扯出里面的电源线，才是直流电。
“你不要过来！”
思柔站住，不敢再往前走，本想大声喝斥的，但看到对方的惨状，思柔的心马上就软了下来，于是道：
“你呆在那别动，我……我给你钱！”
对方一听给钱，咧开那张生锈的铁下巴，摆出一张“笑脸”：
“好，我没动，你看到了。快给钱，快点！”
长期处在乞怜的状态里，恶念是很容易掩藏在平和的底下，随时都撕破那层虚伪而露出来。
从对方的语气中，就嗅到了一丝不耐，以及随时恩将仇报的攻击。
思柔从身上一缝隙里，扣出一张碎纸，轻轻放在脚下，然后捡起一块垃圾压好：
“给你了，你等我走开，再过来。”
思柔说完，赶紧朝区中心方向奔跑了起来。
这个残缺的机械人哪会听她的，一见她把钱压在地下，立马就扑了过去。
思柔很快就远离了他，一路奔跑，没一会就穿过了条隔离带，进入到区中心里。
一进入区中心，感觉像进入另一个世界里。
到处是高楼大厦，到处是充满科技感的汽车，到处都是灯霓闪烁的门店、娱乐场所。
规划整齐的街道，像架入天门的天桥，还有地标式的钢铁大楼。
巨大的游乐场，功率巨大的摩天轮，还有跟真实火车那么大的过山车。
思柔差点以为回到了地球，要不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是钢铁，看不到一株绿色，她还真以为是穿越回地球了。
就在思柔像一个农民进城，看得眼花缭乱的时候，轰——，轰——，轰——，巨大而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一个巨大狗头，从游乐场的大门口，像怪物一样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