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沈清提着皮箱,独自一人走出高家。
程稚文的马车早已候在外头。
她要与程稚文一起前往上海见外商。
此去上海,可能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所以她没让春菊跟着。
沈清猫着身子进了马车。
程稚文已经坐在里头,此时正仰头闭眼休息。
沈清在他对面坐下,笑着打了个招呼:“程老板,早上好。”
他掀了掀眼帘,朝她睨来一眼,盯着她瞧了半晌,说道:“你不是只对女红感兴趣么?怎会突然想做生意。”
沈清给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我丈夫在世的时候,很是疼爱我,现在他不在了,我要把他的事业撑起来,让他泉下安心……毕竟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她不想告诉原身这个“前任”,高家如今已破败。
这算为原身保留一点面子,也告诉他——自己对死去的“丈夫”用情至深,定不会缠着他。
程稚文无话,又将眼睛阖上。
见他吃瘪,沈清暗笑,故意问:“那你呢?岁数也不小了吧?和我解除婚约后,就没碰着个心悦的女子?”
他登时浓眉蹙起,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越这样,沈清越要刺激他:“就没看上的?是不是觉得格格才配得上你?”
这下他开口了,轻扯唇角:“心悦的姑娘太多,一时难选。”
沈清也皮笑肉不笑:“是么?在乐春阁那种地方认识的姑娘?程老板您可真是大善人呀!从良的姑娘就靠您消化嘞!”
她话里藏针,讽刺程稚文流连声色。
然而程稚文也不好惹,虽神色寡淡,但说出口的话跟她一样毒辣。
“我在乐春阁认识的姑娘,不就是你么?这么说来,你是不想做高少爷的鬼了,想做我程某人的妾?”
沈清冷笑,轻哼着别过脸:“你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自觉在言语上占不到他任何便宜,她没再跟他唇枪舌剑,拨开帘子看向窗外。
而她不去挑衅程稚文,程稚文也压根不搭理她,全程闭眼休息,直到进了礼查饭店,才告诉她,放好行李就到一楼宴会厅,外商已经到了。
时间紧迫,沈清赶紧提着皮箱钻进房间,无暇去观赏这座百年后仍矗立于黄浦路的饭店。
她快速卸下一身保守的晚清褂裙和盘发,换上浅金色细带连衣裙和皮草披肩,对镜打量片刻,甚是满意地提上皮箱出了房门。
寻到宴会厅时,程稚文已经到了,正和几个白人喝酒聊天。
偶然间回眸,瞧见立在宴会厅门口的她,眼神陌生地在她身上顿住,片刻后,才放下酒杯,起身朝她走来。
神色诧异:“沈清?”
沈清嗤笑:“认不得我了?”
他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一道,竟道:“裙子甚美。”
沈清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这和我今日带来的样品质地一样,你觉得可还行?”
真丝丝绸做成的裙摆,随着她身体的转动、宴会厅流光溢彩的灯盏,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泽。
程稚文一时失了神。
沈清站稳身子:“走吧。”
他才回过神,绅士地弓起臂弯。
沈清自然而然地挽上,言笑晏晏地进入宴会厅。
程稚文用英文对众人介绍她:“这位是江州丝绸贸易行的沈老板,她此次前来,带了一批成色极佳的丝绸展示给大家。”
有几个外商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目光大胆地粘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上。
有人趁机试探:
“程老板,这位美丽的女士是你的女伴吗?”
“美丽的女士如果单身,那我可要约她一起共度这美妙的夜晚了……”
这话叫沈清不舒服。
为了把丝绸卖出去,她只能强忍着。
“这位美丽的女士确实是我的女伴,”程稚文用英文说道,“她无时无刻都与我在一起。”
他在告诉这些人,沈清有男人在身边,不要打她的主意。
沈清知道他在维护自己的安全,有暖流从心间淌过。
那些人瞧见她和程稚文是“一对”,便也收起了放肆的目光,又一脸正经聊起生意。
她佯装听不懂,问程稚文:“你方才和他们说了什么?”
程稚文顿了顿,才道:“说你的丝绸质量上乘。”
一本正经说瞎话。
沈清忍笑,没拆穿他,随手取过餐巾,对折,置于膝上。
程稚文瞧着,没说什么,放好自己的餐巾。
几道前菜过后,上了主菜,是牛排。
沈清知道稍后有一场硬仗要打,肉一来,手起刀落,大大方方将牛排切了果腹。
程稚文几番看过来,神色微诧。
他告诉外商,沈清今日带来的丝绸,比王氏丝绸行的更为细腻美丽。
有外商开玩笑道:“这个国家的东西真是又美丽又含蓄又取之不尽,我们应当把你们当成我们国家的工厂。”
其他人大笑起来。
这副嘴脸,与历史上某些时刻重合。
沈清内心翻涌,强忍情绪站起身,单手提着裙摆,向众人展示身上的裙子。
浅金色的真丝连衣裙犹如第二层皮肤,熨贴地包裹着她玲珑的身体曲线;光泽自上而下,像早晨洒满阳光的海面,泛着粼粼金光。
众人看怔了,瞳仁里全是细散的光华。
程稚文用英文介绍道:“这是沈老板用她的丝绸制作而成的裙子,而她要推荐给大家的料子,便是一样良好的质地。”
沈清重新入座,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去开个新房间,然后把这些人都带上去。”
他稍讶,侧过脸看她:“房间做什么用处?”
她不方便解释太多:“一会你就知道了。”
他沉默,双手抵着桌沿,蹙眉思考几秒,将她拉了起来,带出宴会厅。
“邀请他们去房间,太过危险,我不赞成!”程稚文态度强势。
沈清拢了拢皮草披肩,抱着双臂点头:“我知道,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程稚文脸色大变。
沈清就觉得他想歪了,大约以为她要用身体做交易,促成这桩生意。
她拢紧披肩,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我不想像王氏那样贱卖丝绸,我得用其他办法。”
说完,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登记台:“去吧,事成之后我一定好好答谢你。”
程稚文没动,看着她,满脸的怀疑。
“从今晚你出现在宴会厅,我就一直觉得你甚是奇怪,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言,沈清闭上眼睛,身子往他面前靠近一步,手抚上他的腰侧。
他身体本能一闪,但沈清已经抓住那坨鼓囊囊的凸起。